第二十三章 旧梦

  段夫人么!
  阿蘅眼中放空,原来她曾经与段家的人这般亲近过吗?
  连常嬷嬷也认为段夫人的邀请会让她高兴呐。
  从前阿蘅就曾听说过人心易变这句话,然而她不曾想到,有些人一旦变化,就尤为可怕。完完全全的与过去判若两人,叫人很难说清从前与现在,谁真谁假,又或者两个都是假的。而她不配被那些人真心相待。
  “嬷嬷,我……”不大想去。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常嬷嬷笑呵呵的说:“我方才从夫人院子出来,听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让姑娘与段家少爷结亲呢!”
  段家的少爷有许多个。
  能被常嬷嬷这般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却只有段瑜之。
  一个从前阿蘅见了便觉得欢喜,如今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恶心反胃的家伙。
  定亲从来不是说说便成的,阿蘅在梦中所见,她与那段瑜之虽是自幼指腹为婚,可真正的定亲礼却是在两年后,她十三岁那年。不论梦真梦假,只要有梦境横贯在那儿,阿蘅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想要嫁给段瑜之的。
  撇开段瑜之不谈,她对段府也没什么好感的。
  温如故十六岁嫁给段瑜之,便始终住在那座小院里,段瑜之欺骗她,污蔑她,段府上下又有哪个不知,哪儿不晓!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为温如故说上半句好话,谁都说温如故狼心狗肺,在父母尸骨未寒之际,便为着一己私情胁迫段家娶她。
  可他们从不说,是段瑜之先说要娶她的。
  是段瑜之说只要她嫁给了他,他们便是夫妻一体,温家的人胆小怕事,不愿去查温桓的死因,等他们成为夫妻时,他自会用段家的人帮她查。
  他还说温柠失了父母兄长,唯一的姐姐也要嫁与他人,徒留他一人在温府,必然会被人欺负的。他便许了温如故,带温柠一并入段家。
  段瑜之从前说的话有多好听,后来做的事就有多恶心。
  段家的人亦是如此。
  阿蘅回过神来,忽然想到倘若没有梦中之事,她此刻应当与段家人还是十分亲近的。现在她不愿意与段家人再有牵扯,自然是要寻个理由与那段瑜之,彻底地一刀两断才是。
  她会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因为梦中之事而去仇恨,甚至是报复段瑜之。
  然而她也再不会像从前那般与他们友好相处了。
  克制住报复的想法,对阿蘅来说,已经足够艰难,更不必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相处。
  段家与温家是世代相交,如今的那位段夫人与阿蘅的娘亲是闺中密友,恰好她与阿蘅的二伯母是同胞姐妹,故而段家与温家本就算得上姻亲关系。
  他们家既然派人前来邀请她上门小住,来人必然是要去见二伯母的。
  毕竟温三夫人如今身子弱,是招待不了客人的。
  阿蘅到二伯母住处时,才知道段夫人派来接她的人正是段瑜之。并且在她来之前,段瑜之与二房的几个姑娘正聊得开心,那一堆人的中间正是——席柔。
  也是这个时候,阿蘅才忽然想起来,她为何会讨厌席柔了。
  在梦境中,段瑜之与她撕破脸皮,露出伪善面具后的丑恶嘴脸,就是因为席柔。
  那时温如故难得走出门散心,却发现段府上下突然张灯结彩,偏那时又不是逢年过节时候,她遣青叶去问段府的丫环,便听她们说是因为段家少爷要娶亲。她虽不明白段瑜之为何不告诉她,有兄弟要娶亲的事,但并未想过太多。兴许是他太忙了呢,毕竟娶亲之前不曾说,等到娶亲当日,她自然也就知晓了。
  可青蕊却说不对劲。
  温如故让青蕊去查了,然后便从青蕊口中得知,段府之中要成亲的那对新人是段瑜之与席柔。
  那时温如故才知,她在外的名声已经被段瑜之败得一干二净了,连带着她的爹娘也因为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便是死后也要承受外人不明就里的辱骂。
  外面的人都说温如故不仅狼心狗肺,她还蛇蝎心肠。
  他们说段瑜之守礼,愿为岳父岳母守三年孝,故而不与温如故同房,偏温如故自己不肯,她甚至还对段瑜之下药,险些连累自家姐妹,幸亏段瑜之是正人君子,宁愿跳湖也不愿意冒犯他人。即便是如此,那个上门做客的姑娘也被吓了一跳,于是段瑜之为表歉意,不得不娶了那位姑娘做平妻。
  温如故是真的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她为爹娘守孝,在小院中闭门不出良久,两年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当属段府的后花园,甚至都不知道段瑜之平日里在外面是如何污蔑她的。
  撇开守孝之事不谈,席柔又算哪门子的自家姐妹。
  分明,分明全都是无中生有的事!
  可是,离开了温府的温如故,她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
  于是她身边的丫环下人,要么对着段府的人摇尾乞怜,卖主求仁,一个跑的比一个快,要么对她忠心耿耿,然后被活生生的打死在她面前。
  而温如故也成了他们口口相传的疯女人。
  段瑜之却成了重情重义,对疯癫的发妻依旧不离不弃的绝世好男人。
  世道多可笑,世人便有多愚昧!
  阿蘅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段瑜之他们欢笑打闹,她回想着梦境里的所见所闻,忽然用袖子遮住了脸。
  她此刻的表情必然十分的狰狞且不堪,否则青叶瞧见了,怎会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青叶,有沙子迷住我的眼。”阿蘅后退着,挡在脸前的袖子也没有放下,她说,“我现在外面吹吹风,等过一会儿再进去。”
  青叶慢半拍的上前扶着阿蘅的手,与她一起退出了那扇门。
  门内的人继续着他们的欢笑,谁也没发现曾有人在门口逗留。
  又或者说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青叶低头看着地面,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阿蘅方才的那张脸。
  并不是阿蘅所想的那般可怕。
  若是叫青叶来说,她也说不好该如何来形容,只知道阿蘅当时的模样格外的让人心疼。那模样像极了落水之人,寻不到依附之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坠入绝望的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
  可她们姑娘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落得那般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