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颗巧克力

  虞霖走得不紧不慢,林榆却走得不情不愿。要不是那紧紧抓住她的大手时不时用力拽她一下,她恨不得抱住路边的大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棵棵树往后退去。
  半小时后,进入医院家属大院,林榆一片颓败,转瞬已经到了家属楼7栋302门前。
  “开门。”虞霖并没有松开抓住她的手,看着林榆窘迫神色,又开口,“房子卖了?”
  “没带钥匙。”林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今晚的鞋怎么这么灰暗?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没洗了?
  “还找得到吗?破铜烂铁一串,卖了吧?”
  “宿舍。”
  过道的感应灯灭了,瞬间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一方路灯的光投影在一人高处的墙上。
  虞霖大力一拽,林榆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身上,他及时闪开,往楼上走去。
  林榆只恨不得来一道闪电把自己给烤焦吧。
  终于在702停下来,松开林榆的手去掏钥匙开门,不忘回头:“敢跑试试?”
  林榆只好收了心思,乖乖后面跟着进去。
  灯光是昏黄,不亮,不刺眼,不是寻常见到的那种白炽灯。
  林榆拘谨地站着,虞霖从玄关处鞋柜拿出一双黑色男拖鞋,又拿出一双粉蓝的女拖鞋,示意林榆换了。
  林榆脱了布鞋,光脚走在地板上,虽是炎炎九月,但地板沁人的凉意还是从脚底蔓延开来。她自觉走到沙发上坐下。光着的脚,并拢往桌子底缩了缩。
  虞霖叹了叹气,提了拖鞋过来放在她脚边,“没人穿过的。”顺手放下手中的东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榆,挤出然后两颗药丸送过去。
  林榆咕噜咕噜喝了个见底,然后摇摇头。
  “练出来了?”虞霖嘲讽地说。
  “没。”这种事天生的吧,练再多年也没用的。幸好及时吐了,只是在身上有点痒,还能憋着,忍着。
  “身上也没?”
  “啊?……”
  “厉害,喝了多少才练出来啊。”
  虞霖把手里的药扔垃圾桶。开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薯片,虾条,饼干,棉花糖,牛肉干夜宵店打包的鸡爪子,凉拌海带丝,藕片,竟然还有辣条,都是女生喜欢的零食
  “不要动!”
  “我饿了。”
  “不是我的,给别人带的。”林榆用力地捂住袋子。
  “我饿了。”
  “等下我要带回去给他们。”
  “明天带回去还是给我?”
  “……”林榆脑子卡住了。
  趁她发呆,虞霖拨开她的手,继续。突然把一个长方形盒子重重地放在她的面前。
  “林榆,我小看你了。”虞霖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盛,他打开包装,拿出一支红酒,粗略看了看,“别的老师叫你买的?”
  “不是,呃,是。”
  “……”
  虞霖没有再说话,到消毒柜里找杯子,发现没有适合的杯子,有的都是茶杯的玻璃杯和喝烧酒的牛眼杯,最后还是拿了两个玻璃杯。之后几乎翻遍了所有储物柜都没找到开红酒的起子。转身走到玄关换鞋拿起钥匙开门。林榆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关上,只听见反锁的声音。
  门被反锁了!
  反锁了!
  林榆身体和思想同时石化了。等了十分钟后,也许只有五分钟,甚至可能只是一两分钟而已,开门声再次响起。
  当虞霖把一对大号高脚酒杯洗好,用起子不熟练地开了塞子,往两酒杯斟了个五分满,林榆傻眼了,真狠!
  虞霖不说话,自个儿端起一杯,倾斜,轻轻碰了一下另一杯,举杯一口而尽,又斟了一杯,连饮三杯,毫无停意。
  林榆慌忙举杯喝了自己面前的一杯,也来个自己斟自酌,三杯下去,任是常和喝的红酒,肚子也开始翻江倒海般,冲到卫生间,死死按住胃,本就吐过一次空空如也,这次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了。反倒是出了一身汗,粘糊糊,在32度高温中竟冷出一身鸡皮疙瘩,身上的汗渍隐隐有些痒意,渐渐地开始密集。
  出去还是不出去?出去还是不出去?出去还是不出去?这是个问题。
  脖子开始红了,痒了,胳膊开始红了,痒了,脸也开始红了,痒了。这下不用出去了,出去也没用了。
  林榆坐在马桶上,死死抓住衣服,关节发白,不要挠!不要挠!挠了更难受!
  等了快半小时,虞霖用钥匙打开卫生间门,看到的就是这翻景象,和十年前一样,面前的人像只熟虾,蜷缩身子,抱住膝盖,头埋在手臂间,看不见丝毫面容,似有似无的呜噎,她竟然坐在马桶上醉睡过去了!
  虞霖想狠揍这醉鬼一顿,却无从下手,长臂一拉,抱起回了客厅,让她斜靠在沙发,又去拿了水,拿了两颗药丸,喂她吃了,再把她放平躺在沙发上。
  虞霖把酒瓶剩下的酒斟了,刚好满满的一杯,想喝最后还是放下了。
  看着醉鬼不安地动来动去,几次要摔落地板,他认命地把她抱回房间,用温水给她擦了一把,身上的红疹子密密麻麻,指腹滑过,红疹密密麻麻,听见自己内心的懊悔:跟这人较什么真呢!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能指望她对人不狠?
  开了空调,给她盖好薄被。
  从她的包里找到她的手机,输入密码,看到七个来自陈曦和张晓晓未接电话十几条信息,回了条信息:有事回家了,夜宵下次再补,发个课表给我。又追加一条:以后戒酒,过敏。
  放回去时,鬼迷心窍地把手伸进里面的暗格,手到之处是熟悉的触感,果然有些习惯是难以改变的,手心里有一条德芙的白巧克力,他撕开包装纸,巧克力块在33°C高温和黑色皮包包裹下融化开了,白浆粘在包装纸上,成块的只剩指拇指般大小,咬下中间一块,熟悉的甜腻和浓香似乎要把他带回过去,许久之前的过去。
  他把剩下的连同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起身回房拿了衣服进了盥洗室冲了个澡,把心中烦躁去了大半。
  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在震动。
  陈曦:酒神戒酒,让酒鬼、酒仙如何再约?
  张晓晓:徒儿,过敏是假,开春是真吧。把你的春发个照片过来,不要美图不要过滤镜。
  张晓晓:哪个家伙这么倒霉,被我徒儿斯文羊外衣迷倒了?
  陈曦:听说你要背叛组织?求照片?再求带!
  陈曦:真的该正归邪了?
  陈曦:莫非连手机都一起戒了?就为了个臭男人?
  张晓晓:有些男人还是香的,例如楼上徐某听说两个月要一瓶香水。
  陈曦:你忘了?有一次林某某忍不住吐了,唐某某还送了一堆肠胃药给她。
  ……
  虞霖脸黑,直接关机,回房洗漱完,躺在床边,手掌抚摸她的微微红肿的脸脸颊,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嘴唇,嘴唇……虽然经常上夜班,习惯了晚睡甚至是不睡,这时却也有点困意了,许是酒精的作用。
  直到凌晨四点多,红疹才开始消退了一些。林榆也才睡得安稳些,他也放任了自己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