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颗巧克力
对林榆来说,下午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通常是到办公室考勤改作业看看书,不去办公室就睡一觉,从下午一点到了四五点,到二楼陈曦家坐坐,逗逗住陈曦隔壁的安姐,安姐是张晓晓的女儿,今年上中班了。差不多到点,四个女人集体出发去食堂吃个晚饭。晚上不用上晚自习的老师就会约个牌局开局。纯打牌,不涉及票子,也无需带高帽子,真是纯打牌。偶尔她们也会出去逛个夜市,或者到学校外西边的小西湖兜转几圈,但是不包括林榆。
学校右边家属区最后面是10栋,是学校最后建的一栋教师家属楼,说是宿舍更为准确,因为一半是一房一厅带厨房厕所,住的大多数是较年轻的老师,基本都是未婚或还没有在外面买房的新婚人士。
前几年,10栋成立了个拖鞋——拖拉机协会,常常会组织有兴趣的老师打个拖拉机或者搞个活动。会长是前几年陈曦因为年轻体壮,担了个副会长,而林榆则不明原因成了财务主任。
林榆后来想啊,应该是因为跟陈曦形影不离,又因为自己不爱玩闹,不用担心挪用公款的风险。
开学第二周周五下午四点半,林榆帮张晓晓拿了安姐的接送卡到机关幼儿园把安姐接回来,一大一小轮流讲故事。
讲座到五点才结束,等张晓晓和陈曦疏散完学生,给林榆打了电话,说学校安排了工作餐,到外面吃有油的。晓晓老师是高一级的班主任,自然也是有安排。
林榆没有带安姐去食堂,而是在宿舍亲自做了鸡蛋青菜面,安姐吃的不多,嫌弃地说:还没有食堂的好吃呢。等爸爸回来了再叫爸爸做好吃。
林榆没有办法,幸好,安姐爸陈可欣今天回来得早。他在二十几里外的镇中学教体育,每周日下午去,周五下午五点放学后回来,通常回到家刚好赶上六点半晚饭。
今天刚到七点半就听到他在楼下粗犷的嗓子:安姐,出来迎接你爸。安姐立马从二楼飞奔而下,林榆后面追着下楼,只在一二楼之间的平台就遇到陈可欣,她喊了声“师公”,转身回了三楼。
自从高考从七月提前到六月开考后,高三级就开始了八月份为期一个月的补课。所以,虽然现在正式开学的第二周,高三级实际上已经上了一个多月课了。
这一学年除了要把高三的新课讲完,还得把高考的知识点从头到尾共三轮复习,平时还得应对月考,各种大型的模拟考。所以高三的时间紧迫,压力强大,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就算今年已经是林榆第二次带毕业班,虽然不像第一次懵懂迷茫,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电脑里放着酷狗音乐,里面都是上了年纪的歌手在唱,歌声低沉,歌词怀旧,总能让浮躁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变得安静一些,安静一些……
每周五都是连堂课,每个班连着两节课,大多都是用来写作文。林榆专心地批改着收上来的作文,似乎每一届的学生都喜欢用相同的材料写作文,在“新”字上就失了好感,视野更是无法开阔。还是课外时间少了,还是不能少了到图书室去看看书的时间。
一旁的手机震动,看一眼,没有储存的号码。在要挂断前接通,林榆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方先表明身份:“林老师,我是郑大军。”林榆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郑大军,一中的副校长,分管高中部教学工作,平常工作中时有接触,但是不熟悉。
“小林啊,我们在桃花源记吃饭,今天来讲座的虞于医生是你初中高中的校友,你过来一起吧。”电话那头的喧闹声让人头疼,林榆本就喜静不喜闹。
“……”林榆正想怎么拒绝,电话里传来郑副的声音:“不要找借口,我知道你不爱出来,但是年轻人就是要多社交社交,于医生年纪不大但医术高超,你们年纪相当又是校友,以后有个头昏脑热,去了医院有熟人好办事,不对,于医生不是这科的,是……不管,给你十五分钟时间。”
林榆直接石化,电话拨回去几次却没有接通,林榆还是查了校讯通,确定号码是郑副校长所属后,关电脑,收拾了下桌面,拿起包看了一下里面还有现金打的,换了双布鞋出门。
刚到家属区门口,听到车的鸣笛声,接下来林榆手机响了,是年级王主任王主任,接通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又不记得我车牌号?快上来。”
林开车门上去打了声招呼,说声麻烦主任了。
王主任摆摆手,发动车子,开始话唠:小林啊,毕业六年,跟我也有五年了,要考虑个人问题了,你呀就是太生疏了,平时上课也大大方方,跟学生也亲切的啊,很多人跟我打听你呢,可你连见个面都不乐意,你太师祖那天还跟我提他有个学生的儿子,在地税,要不……”
五分钟不到,就到了桃花源记。王主任继续絮叨,领着林榆进了一个包厢,门上挂着门牌:落英,还有几片飘落的桃花瓣。
一开门,郑副就冲着他们招手:“小林,过来过来,认识认识两位专家。”
林榆走近,顿了一下,心里一片清明,原来此“虞”非彼“于”啊!虞专家,虞医生。
“这位是全医生,在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
“您好!”林榆点头,微微弯腰。
四五十岁,中等身材,一头长卷发的全医生站起来,微笑着握手:“你好,真是年轻美女教师啊,郑校长可说得不够清楚。”
“不敢!”林榆有点慌乱,低下头,藏了红了的脸。
“这是人民医院的虞医生。是我们的校友,小林也是一中的,虞医生是03届的,小林你是哪一届的?有没有印象啊?”
虞医生起身,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榆赶忙弯腰说:“您好!”
张医生拉着林榆的手,叫服务员在她和虞医生间加个位置。
林榆连忙制止,说到边上空位上坐就行。但全医生拉着她的手不放:“我们这儿就我一女的,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自在了,就在我旁边吧,反正你和小虞也是校友,你们俩有没有印象啊?”
林榆顿住,换上丝丝浅笑,却无法掩饰的拘谨,不知怎么接话。
“嗯。”左边的人开了口,“当年要是认识了哪还有心思考大学啊,早就在隔壁街卖鱼丸面攒钱娶老婆了。”
林眉目低垂,握着瓷白的水杯,专注着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荡漾浮沉。
“真是巧了,我们小林老师叫林榆,虞医生叫虞霖,怎么就那么巧呢,缘分呢。”郑副一脸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大笑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反倒是两个当事人都只是淡笑着应付着。
服务员很快加了个椅子和餐具,林榆只好坐下,却是面上甚是平静,如常的文文静静,内心却一阵兵荒马乱。
幸好,全医生是个开朗之人,时时问些问题,私人的不多,大多数是工作上的事儿,也说她就诊时的趣事,虽然林榆很难陌生人谈吐自如,这次倒也没有太多第一次见面的无聊尴尬。
全医生也许平时喜欢养生,时时给她介绍桌上的菜,时不时给她盛点适合养生的菜到碗里,林榆不停地说谢谢。
郑副则在一边招呼虞医生。
“小林,你怎么这么不主动呢,给两位医生敬个酒吧。”郑副红着脸拿着酒壶,给林榆倒酒。
林榆知道心里焦急,不知怎么回答。手已经接过了酒杯,只好向着全医生说:“全医生,谢谢您,为我们学生的健康辛苦了。”
喝过一杯,郑副又倒满酒杯。林榆一咬牙,转身:“虞医生,谢谢您,为我们学生辛苦了。”
“我晚点医院还有事,用茶就行。”
林榆低头一看,他面前桌上还真没有酒杯,只有一杯茶。
郑副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喝茶,她喝酒,这才能表现我们的谢意。”
虞医生思索了一会儿,端起面前的茶杯,和林榆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之后一饮而尽。
林榆也一饮而尽,坐下连吃几个肉丸子,然后去了卫生间,她没有进包厢的卫生间,而是去了外面的。进了小隔间,按下马桶冲水阀门,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林榆右手握拳,对准胃部,用力按下,一下,一下,一下……胃部一阵翻滚,随即大吐。
走出卫生间,本来微微粉了的脸已经褪色,显得稍稍苍白。
回到包厢,林榆又被大家打趣了一阵。
“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懂生活啊,不想我们胡吃海喝,折腾老骨头啊。你看小林这量,一看就没锻炼过,小虞也这样……”全医生感慨着。
“我们小林还真是轻易不开口的,酒难进去,话难出来,是个实在人。”王主任举杯向全医生:“我们尽兴!”
林榆这才发现旁边的人不在位置上。许也是去了卫生间,别人一小杯酒他一大杯茶,虽然是茶水,想想也不好受。
等虞医生回来没多久,饭局也就散了。郑副在安排回去的事宜。
“王主任你送送全医生。刘老师你送送小虞医生……”
“林妹妹,哥哥我送你回吧。”徐老师指指自己的车。
林榆说:“不用,谢谢!我走走消消食。”
车一辆辆驶出了停车场,林榆在其他老师的叮嘱下也慢悠悠往学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