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南嵬食香

  我听了有些警惕起来。
  这只鬼将怎么看都是被我忽悠过来当导游的，谁知道它心中到底有没有相信我的说辞呢？
  即使短时间内相信了，那又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在深思熟虑后突然恍然大悟？
  所以，自从遇到鬼将以来，我都暗自警惕着它。
  喝止声来自城门口的一个全身甲胄的卫兵。
  它身着玄色盔甲，比鬼将身穿的漆黑盔甲看起来要单薄一些，想必在职位上也比鬼将低。
  我隔着高大鬼将侧身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城墙底部赫然是一道巨大的城门。
  城门两侧各站着一队卫兵，紧盯着来往的魂魄。
  忽然，小和尚对我传音道：
  “大哥你看，这两道城门左手应该是进人的，那右手边的难道是出来的？进了鬼门关还能再出来？”
  我转头看了看，果然见右手边也有一道城门，只是没左手边的大而已。
  一进一出，看起来与古时候的城门差不多。
  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儿可是鬼界地府鬼门关呢，谁能从里面出来？
  除了鬼差鬼将这些做事的底层，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从这里面出来。
  我和胖子传音的时间，鬼将已掏出块黑色牌子，守卫的卫兵印证完毕，遂示意让道放行。
  跟着鬼将，我们一行畅通无阻。
  进入城门，那厚达七八丈的墙体令我们叹为观止，天师张甚至上前摸了摸，然后告诉我们——是实体建筑，里面有阴气。
  地府虽然魂魄无数，但也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是虚影阴体。
  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
  离城墙越近，那股拉扯感也就越强，等到我也将手放在城墙上时，一切就都明白了。
  墙砖应该用的某种能储存阴气的材料，有些像黄泉路外面的漆黑土地。
  灵觉透过墙砖外层，只觉其中阴气极为凝实，堪比鬼将体内的阴气。
  穿过黑洞洞的城门，一片古典中式建筑马上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片向下凹进去的平原，平原上各式宫殿伫立。
  随着阴沉雾气散尽，只见自天空洒下一片青幽幽的毫光，照得面前的一切，有些像人间黄昏的时刻。
  可奇怪的是，清光洒在这些宫殿上，却没有反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线，而是呈现出一片青色。
  殿顶的琉璃瓦，建筑物之间的街道，还有极远处朦胧的巨大黑影，都被笼罩在这片青光之中。
  我们站在城门内的一块小广场上，凭栏远眺，无边无际的宫殿亭阁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飞檐翘角，有棱有方。
  或几座方形宫殿拱卫着一处圆顶高层建筑；或以那道巨大黑影为中轴线，积木似的朝近处排列，极为规整。
  天师张看着看着，忽然轻声道：
  “咦！怎么感觉有些像‘八卦城’？”
  八卦城。
  这是指的疆省的一个县城，因为被全真高人整体布置，而不用架设红绿灯出名。
  此时天师张提到八卦城，应该是指这些建筑错落有致的次序。
  我看了会儿，指着极远处的黑影对鬼将道：
  “那里应该就是地府的权力中枢吧？”
  鬼将扫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地府职权遍布整个鬼界，司职事体极多极繁，故而所占位置也比较大。”
  待大家欣赏得差不多时，我才让鬼将继续带路，朝远处的黑影走去。
  从城门小广场一下台阶，那道青光瞬间照到了我们身上。
  胖子一抬头，惊道：
  “嗬！原来太阴星在这里啊！”
  我们纷纷抬头细看，只见昏暗的天空中，一轮泛着幽幽青光的圆月般的星辰浮在天边。
  这就是俗称的——太阴星了。
  其实在人间传说中，太阴星是指月亮，与地府的太阴星不是一回事。
  据《道藏》记载，太阳悬于人界，太阴则浮在地府，一阴一阳，各司其职。
  而地府太阴星的来源说法比较多，稍靠谱一点的是被大羿射死的一只三足金乌所化。
  在太阴青光照耀下，我们沿着一条笔直大道继续向前。
  这条大道比外面的黄泉路要窄很多，两侧除了各式各样的宫殿，就是连成片的古代厢房。
  胖子看得奇怪，问我道：
  “大哥，这些难道是商店？怎么没鬼开门做生意？”
  我笑着摇摇头：
  “我看倒不像是做生意的。你看，这些厢房上的一角都标着序号和数量，倒有些像兵营。”
  走在最前面的鬼将听了我的话忽然一回头，眼中幽光显得亮了一些。
  它解释道：
  “你猜得不错，此处确是地府兵营之一，南嵬兵马司。”
  居然蒙对了？
  既然如此，我索性对鬼将道：
  “既然我们都到这儿了，你怎么也得行行地主之谊吧？给我们介绍介绍，也不枉我们来地府一遭！”
  鬼将闷不作声地转过头，继续朝前走。
  见它对我浑然不理，我不禁有些郁闷。
  可刚走过这排厢房，就听鬼将缓缓说道：
  “此地为西方鬼帝治下鬼门关，南嵬兵马司即是鬼帝辖下，共计二十二万八千鬼兵。”
  胖子听到前面还没事，等听到这里有二十二万八千鬼兵时，嘴一下就张得老大。
  我也被这庞大的数量给惊着了，但再一细想又觉得还好。
  这么大个鬼界地府，要管理无数魂魄，只辖二十多万军队，其实算不得什么。
  随后，就听这鬼将又道：
  “除五方鬼帝直辖的鬼兵外，地府在四面边界驻扎了八百余万幽冥鬼兵。除此之外，另有各司、各殿、各执事驻兵等，不可计数！”
  八百万除以四，那就是各两百万了。
  加上什么司殿的驻兵，就算三百万吧。
  一个西方鬼帝治下，驻兵有三百万，那还行。
  我呼出口气。
  胖子掰着指手算了会儿后，担心道：
  “三百万左右？怎么俺觉得有些不够多哩？地府不是号称有无数鬼魂么？这点子兵顶啥用啊？”
  我听他口气像是替人家操心似的，正准备传音说说他，就听鬼将解释道：
  “如果自有地府始起，尚能道一个‘无数’。每年地府虽会接纳数千万数量的魂魄，但亦会通过轮回殿、十八重地狱消化不少。”
  “除此以外，还有少量魂魄会被各司各殿吸纳补充，还有部分则被直接打散”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在——外面。”
  说到这里，鬼将朝一个方向看了看。
  我忽然心中一动，它说的在外面是不是刘府君说的，类似人间社会的阴鬼聚集地？
  恩，有时间得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完这些的鬼将不再言声，脚下步子也快了不少。
  它身材高大又是灵体，走起来轻快如有风助。
  可我们不行啊！
  虽然有“阴清丹”替我们掩盖了体内阳气，但到底还是凡人之躯，走着走着就感觉累了。
  因为怕鬼将发现我们的秘密，大家又不敢提出歇歇脚，只好咬紧牙根尽量跟上。
  就在我感觉胖子有些气喘，想使个计策拖延下时，就见鬼将指着一家敞开着门的大殿，对我们道：
  “此地有个食香殿，你等虽来自人界，却已是魂魄之体，难免腹中饥饿，可在此地补充一番。”
  我抬头一看，殿门上有块牌子，上书——南嵬食香殿。
  大家暗暗松了口气，随着它指的地方走去。
  这是个类似人间吃自助餐的地方。
  一进殿门，只见里面无数虚影晃动。
  有的魂魄在鬼差的指引下，几个凑在一起，围着个香炉狼吞虎咽，表情享受。
  有的则在一排窗口前排着队，有排上的则捧着根漆黑的香信跑到一旁，旁若无人的吸食起来。
  我们一见这副情景都是一愣，心道怎么跟以前的大烟馆一样。
  鬼将领着我们直接走到一处柜台旁，柜台里站着两名鬼差。
  两名鬼差一见鬼将便点头哈腰不止，口中不停道：
  “大人辛苦了，来进香食吗？请上座，嘿嘿嘿上座！”
  说着，其中一名鬼差直接穿过柜台，走在前面给鬼将带起了路。
  胖子见了撇撇嘴，对我传音道：
  “想不到到了地府，还有这些不平等的待遇，这世道——真操蛋！”
  我笑着回道：
  “呵呵呵这有什么，趋炎附势无论在哪儿都是吃得开的！你要有一天当上了鬼将，不就可以三妻四妾了？”
  胖子听得眼中一亮，眼珠乱转打起了算盘。
  鬼差直接带我们走了二楼，进了一间临街的包厢，然后奉承道：
  “大人，请问您是用‘聚香炉’还是上等香信？本店食香味道醇正，其精纯度堪比幽冥阴气！嘿嘿嘿，不知大人您”
  我们听了一愣。
  香信，其实就是供香，其中蕴含后辈或进香者的些许念力愿力。
  地府的魂魄会食用供香，这并不稀奇，古时候就有了定论。
  但“聚香炉”又是什么？
  堪比阴气？
  那怎么不直接食用阴气？
  大家一起看着我，表情都是清一色的想不通，想让我解释解释。
  我摊了摊手，表示本人也是第一次做“鬼”，眼前一摸黑。
  最后还是鬼将出声道：
  “来三只‘聚香炉’吧！顺便打包五束上等香信！”
  “哎得嘞！您稍候，马上就来！”
  鬼差应了一声，飞快地转身下楼。
  我见鬼差远去，讨教道：
  “这些东西，还有下面它们吃的香信什么的，难道是免费的？”
  鬼将摇摇头：
  “不可能！一支上等香信，需要支付同等量的魂力。魂力是什么，想必你们道士应该清楚吧！”
  我们当然清楚了。
  魂力，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是指人的精神力。
  但从本质来说，其实就是灵魂的一部分。
  想不到在地府吃一顿，还要付出一部分灵魂！
  这让我们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