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阿斯兰
“这个不应当,倘若在朝堂上朕就先砍了他脑袋,你们后宫妇人怎么还想着要这般那般,违背律法砍了就是了,钦天监那老儿向来不管这些事。”
原本处理国务得心应手的皇帝陛下,面对后宫这些妇人事时,却发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力,朝堂上尚可大刀阔斧下手,在后宫却得耐着性子捻针绣花,这可真是辛苦这位皇帝陛下,淑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不紧不慢:“陛下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要替藏珠昭雪,怎么才这会儿子功夫就要打退堂鼓?一言九鼎啊陛下。”
淑妃这话半点嘲讽的意思没有,只是夫妻间的俏皮话,天子却不是那么个会说俏皮话的性子,这会儿给淑妃这么一刺,原先还烦闷着的男人,冷哼一声,又低头去处理那些个后宫里头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的事情,沈馥悄悄抬眼觑这对夫妻,抿嘴一乐,又低头绣花。
她是不好直接同陛下嬉笑,但凭心而论,在长春宫里头,这种比平民百姓小夫妻过的还要亲昵的日子,实在是令人身心愉悦。
“陛下,不好了,钦天监那头出事,死了好多人!”
正当天子为沈馥的事情操心的心烦意乱的时候,海晏手下的小太监就急慌慌的跑进门来,显得颇为慌乱,跟在他后头的海晏眉头稍稍皱起,不着痕迹的露出些不满,面上八风不动,慢条斯理向前一步,稳重叩首禀告:“启禀陛下,钦天监那头的茶水给人动过手脚,毒翻一群大人,不过好在死的都是些小孩子,那些个大人们救治及时,没什么,不过……”
他的话头稍稍停顿,视线落在沈馥身上,又有些释然的露出笑容,轻叹口气,带着点无奈开口:“不过同沈娘子这椿事有关的那位,却是死的不能再死,沈娘子给针对的很是明显。”
沈馥心头有些烦闷,指腹摩挲过绣布上的花纹,两瓣唇紧紧抿起,显得颇为失落,她万万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就连累到整个钦天监,对于那个祸害自己的人,沈馥半点同情心都没有,但同在钦天监的,却未免太过可怜。
她这般想着,自然也就免不了想要做些什么,眼见着淑妃跟天子两人就要跟着海晏出门,她不由得开口道:“陛下,娘娘,臣女希望,能往钦天监去走走,毕竟这件事因臣女而起。”
淑妃与天子对视过,有些犹豫,毕竟这档口,坤宁宫那边肯定死死盯着长春宫,倘若被她们发现,那可就要有大麻烦,虽说也不是应不下来,但总归是能少一事更好些。沈馥看着她与天子神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分莽撞,不由得低头,颇为惭愧,但天子并不担心坤宁宫,他担心的,反而是借着学习借口,留在钦天监的塞外王族,眼前这个小妮子这般姿容,哪怕是扮作宫女,也容易给盯上,到时候可不好处理。
但是身为天子,他也有清楚的地方,钦天监这场无妄之灾实在是因沈馥而起,虽然监正那个老头子一心求道不管这些,但诺大的地方,总有人心怀不满,如今这小妮子前去露面,倒正好收拢人心,日后再有什么事,钦天监能助力最好,倘若不能,不拉偏架也好。
诸多利益在他心头权衡过后,这位天子终究沉稳而缓慢的点头应下这件事,海晏知情识趣的,登时就安排人去伺候着沈馥梳洗换衣裳,毕竟可不能用女儿身跟着出门,不然那也太不把坤宁宫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参见陛下。”
等到给沈馥换好衣裳,再到钦天监的时候,已经过午时,本该轮班回家的钦天监相关官员们却仍旧留在钦天监官署里头,而躲过一劫,前来换班的官员们,看见自己的同僚这般凄惨模样,也免不了心有戚戚焉,因而满堂皆是官员,倒显得颇为拥挤。
向天子见礼的并不是什么老人家,出乎意料沈馥的,这是位不穿官服的年轻人,只是他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已经满头白发,只是生的极为清美,额间一点朱痣,说不尽的风流,却不俗艳,只显得越发与尘世不同,那男子问候过天子,点漆双眸又看向沈馥,浮现温和笑意:“原来陛下带来我钦天监的贵人。”
这话说的实在是看重沈馥,天子先松一口气,实在是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气古怪不说,更是眼高于顶,如今有这句话,他也算放下心:“这妮子身份想来朕不说,你也清清楚楚,今日钦天监无妄之灾实在是跟她脱不开干系,她要来亲自找你道歉,朕是拦不住的。”
他这般说着,还不忘提点沈馥,实在是下足功夫,沈馥闻弦歌而知雅意,登时恭恭敬敬向那钦天监正行礼,眉眼低垂,显得颇为温驯与尊重:“小女沈馥,见过大人,钦天监此番灾劫与我有关,特来请罪,还望老大人莫要因此过分恼怒。”
沈馥本想着皇帝先前一口一个老头子,眼前人想来应该是什么驻颜有术的奇人,也就少不得叫句老大人,但这句话刚出来,两边都脸色稍变,那监正似笑非笑看眼天子,也不多说,只领着几个人不紧不慢往内里走去,及至进门,才悠然道:“贫道虽说活的时间颇长,但今生还是少年,陛下倘若记性不好,大可不必一口一个老头子。”
他这句话令沈馥惊诧,却也不好多问,只是跟着几个长辈往屋中走,落座时早就有小童奉茶,也不是什么家仆作态,这几个伺候人的童子颇为玉雪可爱,更有几分小仙长的气势,是道童打扮,看的沈馥暗自纳罕,正当屋中四人要说说钦天监这次灾祸的时候,外头却有个童子声响传来,令几人收声不语。
但听那童子说道:“阿斯兰殿下,师父他正在待客,还请稍后。”
这般一说,帝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那谪仙般的监正则是慢条斯理茗茶,脸上浮现出些许促狭,才显得有几分人气:“莫慌,外头不过是个不好打发的桃花,实在不好做,让你家小九老老实实孤独终老也就罢了,慌什么。”
这明摆着是在记仇皇帝陛下说他是老头子的事情,沈馥心头只觉新鲜,她上辈子倒是真没见过这位监正大人,如今相见,实在是令她意外而吃惊,而监正这么说,淑妃倒是脸色平复,唯有天子,面色难堪,无奈认错讨饶:“您已然是高人,如今又风华正茂的,跟俗话计较什么。”
身为天子,这些话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那钦天监正倒也不咄咄逼人,不紧不慢搁下茶盏,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换身道袍,再带来这里,倘或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兴之所至给你们收的小师妹,至于陛下您跟淑妃娘娘,同那西域塞外来的王子殿下周旋一二,如何?”
他这番安排,倒是也没谁说什么,天子心知沈馥虽然已经扮作小太监,但倘若有什么意外,名义上还是宫中人,他也不好明着因为这件事破坏两国邦交,只能忍让出去,但如果有个钦天监正徒弟的名头,对方也不好要人,登时,几个人就分工合作,忙碌起来。
“师妹,师父早就给你备好的衣裳,你快试试看。”
要说这钦天监正也有几分古怪,徒弟都是未满十岁的小童,偏偏好像早就料到有今天这椿事,连女冠衣裳都给她准备的清楚,甚至还颇为合身,但这些事她想从那些小道童口中探查时,对方却又三缄其口,倘若问的着急,也就说声:“师父让你自己去问他,我们也不晓得,莫要为难。”
眼看着是问不出什么,沈馥无奈,只能老老实实更换衣裳,跟着自己的小小师兄们,再回到屋中,然而刚进屋,她就险些惊呼出声,同天子他们说话的人,金发雪肤,贵气逼人,倘若只是生的好看也就罢了,偏偏跟那天蔺赦带她去看兽戏时,为他们放烟花的男子生的极为相似,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就是,两个人的眼睛,这位王子的眼睛虽然也是澄蓝,却带着点血锈色,不如那人纯净。
而她进屋的动静自然也就引起屋中众人的瞩目,天子人精一个,如何会看不出沈馥这身衣裳极为合身,无需过分思量,他就清楚这是监正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登时就有些挂不住,感情那老狐狸早就算计好了这件事,就等着他们把人送上门,那王子回头去看时,带着血锈的澄蓝瞳孔,泛起兴致盎然的笑,像是野狼盯上自己的猎物,令沈馥毛骨悚然,但如今形势也由不得她露怯,但也并不主动开口,只是向那人行过礼,就安安分分站在钦天监正身后,垂眼低眉,显得颇为清静。
但她不招惹麻烦,麻烦精却要找她,阿斯兰见这中原女子这般姿态,却也不直接找她麻烦,而是向天子发难:“鄙人初至贵国时,贵国皇后曾言中原女子诸多好处,如今本王才算见识,有心亲近,不知陛下可否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