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动荡
他的视线骤然柔和下来,将沈馥抱到床上,稍显笨拙的,替她掖好软被,那双执枪凿阵而出的手此刻温柔替沈馥抚开额上碎发,他全心全意注视着眼前人的睡靥,视线复杂,欣喜中夹杂寒意:“藏珠,不会让你再担心,不管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蔺殊。”
睡梦里的沈馥并没有听见蔺赦这句承诺,而是嘟囔着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头,又转身背对床前男人,兀自沉沉睡去,而蔺赦,也并没有伺机跟沈馥同床共枕,与之相反的,他只是找来褥子,心满意足的在地铺上休息一夜。
“姑娘…!”
这处宫殿的门直到第二天才豁然洞开,早就担心无比的苏姑姑还有松亭芳主径直冲进房门,却看见令她们诧异不已的一幕:沈馥早已衣衫齐整的坐在圆凳上,连发髻都已经打理清楚,好像昨晚根本没睡觉一般干净整洁。
正打算帮沈馥好好收拾清理的苏姑姑再次感到挫败,从她开始教导这位姑娘,就很少能取得在别家娘子那里赢取的成就感,只因为这位女郎,从礼仪到谈吐,再到姿态,标准的几乎就像个经历过严苛训练的人,还是奔着皇后去的那种。
虽然按眼下形势来说,这位姑娘还真有可能母仪天下,但这让她情何以堪啊,原本是出于教导目的而来到姑娘身边,如今却没什么能教给姑娘的,这让人如何能不失落,不沮丧呢?
沈馥并没有察觉到苏姑姑的情绪,而是起身,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试图面无表情的从苏姑姑身边走过,虽然她如今看似正常,没有什么异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蔺赦,替她描眉挽发,乃至点唇戴簪,她可不想被苏姑姑看出什么,否则那不是颜面尽失吗。
但往往事与愿违,在沈馥路过苏姑姑身前的时候,苏姑姑那双看过无数女子妆容发髻的眼睛,终于从沈馥身上发觉不对,更重要的是,还在沈馥脸上,发现疑似被亲过的痕迹,平日里见多沈馥平稳的苏姑姑,自然忍不住开口,小声调侃:“姑娘,九皇子手艺不错,就是这头发梳的有些毛燥,脸上的脂粉也给他偷去一口,有些不大称职。”
沈馥骤然脸红,的确,蔺赦今日替她梳妆后,趁着她没注意,就在脸上亲过,她本就羞赧,此刻被苏姑姑这样调侃,越发羞涩,心中狠狠给蔺赦记仇。
苏姑姑今日来寻沈馥自然也有正事,看自家姑娘如此小女儿娇态看够,她也收起调侃心思,将怀中小心保存一夜的纸张尽数递给沈馥:“姑娘,尚仪局那里可以收网了。”
提及尚仪局的事,沈馥脸色也凝重起来,虽说宫中刚刚经过动.乱,这时候她再对尚仪局下手不太合适,但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回护自己的利益。
然而令沈馥诧异震惊的是,在她赶到尚仪局的时候,乔尚仪已经带着人将高典乐拿下,同时被扣住的,竟还有一名侍卫,乔尚仪端庄妍丽的脸上此刻满是寒霜,高典乐云鬓松散,那名侍卫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甚至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乔尚仪,这是……?”
沈馥有些弄不清现在的形势,她还没将贪墨之事捅破,怎么这高典乐就成这个样子,而且看情况,也不想是因为贪墨才落得如此下场,那幕后黑手杜司乐,可还好好的站在乔尚仪身后,所以她也没敢贸然开口,只是试探着去询问而已,乔尚仪闻言转身,看见沈馥姿态,眼中闪过欣慰目光,她身为尚仪,自然对沈馥此刻妆容不当看得清楚,又同淑妃私交不错,当然晓得理由,却也没当众调侃:“昨夜的乱子你应该知道,本来长春宫不会有事,但高典乐与侍卫谋反,伺机趁乱,对你下手,此人既是反贼,更是毒妇。”
她的视线又落在沈馥身后,芳主手中的那叠纸张上,娟秀双眉轻轻皱起,沈馥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声吩咐芳主将纸张送上,杜司乐的脸色微变,她万万没想到,在昨晚那种情况下,眼前这个小妮子竟然还是将账本全部整理清楚。
杜司乐有心阻挠,却为时已晚,眼睁睁的看着乔尚仪把芳主手里的东西拿走,昨夜被她果断舍弃的高典乐那张已经肿胀,布满伤痕的脸,此刻满是讥讽的看着杜司乐,心中好不快意,眼前人仗着出身,又用她尚在掖庭局的姊妹威胁她独自负罪,如今看见这人倒霉,她怎么能不快活。
“杜司乐,你自己看。”
乔尚仪翻看着手中纸张,脸色稍稍难看,心中却惊怒翻天,身为尚仪,在选人方面自然有一套,这尚仪局这么多年,作为淑妃娘娘手下地盘,能跟尚宫局打擂台,不是没有理由的,但如今,她自诩可靠的方面,却出现这样大的纰漏!这个事实,如烈火,不断焚烧着她的理智。
“尚仪明察!虽说这些东西是在我分管时出的纰漏,可、可却与我无关啊!毕竟我只是管着,一应运转,都还是高典乐负责,我平日里不大插手的,再说如今查明高典乐对沈司乐动手,想来同这些东西脱不了干系!”
她先前在乔尚仪审问高典乐的时候就已经将所谓谋反的帽子死死扣在高典乐头上,此刻见自己贪墨败露,为求自保又再次甩锅,高典乐见乔尚仪面上恼怒神色。不由得心头慌张,先时谋反之罪还有待商榷,毕竟她跟自己的情郎压根儿没有被认定谋反的证据,但谋害沈家娘子,可是她在杜司乐指使下做的祸事,倘若要查,定然是避无可避,而贪墨,也同她有扯不开的关系。
高典乐登时慌神,又想到这位年轻司乐的背景,更是惶急不已,张口就想说什么,但杜司乐手指佯装无意拂过自己手腕手镯,高典乐本来想辩解的声音骤然停歇,沈司乐不好惹,杜司乐也是不省油的灯,如今她在乎之人性命就握在杜司乐手里,她凭什么辩解呢。
想到这里,她脸色骤然灰败下来,无力跪坐在地上,俯首向乔尚仪认罪:“杜司乐说的是,此事皆是奴婢一人所为,贪墨之事是奴婢,谋害沈家娘子,也是奴婢。”
沈馥心思玲珑,当然没有错过杜司乐细微动作,她看向跪伏在地上的高典乐,心下不忍,虽然高典乐害她是事实,但谋反罪名实在太重,更何况贪墨绝非高典乐一人所为,倘若就这样让她独自背锅,那杜司乐算什么?
然而正当她张口欲言的时候,乔尚仪的视线却同她相撞,明摆着想要制止沈馥,沈馥心下微凛,仍旧不愿放弃,却被立在她身边的乔尚仪攥住手腕:“不要冲动,这个时候不能动杜司乐。”
沈馥惊诧回眸,想要问清怎么回事,乔尚仪却已经让人把高典乐两人带走,又转眼细声打发诸位尚仪局的离开忙碌,才牵着沈馥入屋,温言细语解释起来:“那杜司乐如今当然动不得,她父亲是如今蜀国公,又跟北疆王要好,是奶兄弟的关系,蜀国公母亲奶过北疆王,我又听说你跟那容华郡主不对付,倘若今日你出面,杜司乐自然逃不过给赶出宫的命,但北疆王那里肯定要借机为难你。”
乔尚仪言语一顿,视线又掠过沈馥今日打扮,视线越发柔和:“再说,你跟九殿下如此,这档口,还是要顾忌顾忌的,要是有个万一,你必定不好过,宋尚书虽然疼你,可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听乔尚仪言语,沈馥先羞红脸颊,娇羞不止,她前世从未如此,同蔺殊不过是夫妻,也仅是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终究失却一份亲昵,如今同蔺赦两情相悦,又有诸多长辈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从未动过的女儿娇态,自然展露无疑,乔尚仪见她如此,保养得宜的手抚上沈馥面颊:“你啊,同宋姐姐当年真是一般无二,宋姐姐曾说,像我们这等官家姑娘,怜贫悯弱自然可为,这是大家风范,但始终身份有别,你行事如何,宫中都晓得,淑妃也多同我说,在我看来,你这般,很好,那软玉的事,我们也清楚的,情分你惦记着,却也没忘身份,或许在某些人眼中太过仁厚,但你记着一点,真正的大家闺秀,就该如你这般。”
她的手抚上沈馥发丝,又颇为怜爱的看着眼前姑娘,隐约像是跟故人相见,她出身不算高,在当年的岁月里,没少被同龄贵女欺压,尤其是如今北疆王妃,更是没少折辱她,但那位宋家姑娘却替她解围数次,论身份,当年有谁能比过那位叫宋行云的小娘子呢?
“杜司乐这椿事,难道就要这样结束吗?”
沈馥由着乔尚仪亲近,却仍旧按捺不下对杜司乐的心思,疑惑发问,乔尚仪温柔视线里掠过寒芒,冷哼道:“自然不可能如此,只是如今动不得而已,这些日子她想来会老实不少,尚仪局的事你大胆去做,倘若有什么,乔姨替你堵着,一个蜀国公而已,在宫中还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