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水

  “……泉哥儿”
  沈馥不通水性,身上襦裙沾水更是拖着她往深处落,冰冷湖水灌进鼻腔掠夺空气,带来一大股浓重的血腥味,黑暗跟冰冷很快侵袭,只剩下一线阳光透过水面带给她最后一点视线,沈馥嘴唇微动,吐出一长串气泡,喊的却是沈泉,她好担心,自己今日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吧,泉哥儿要怎么办呢……
  “藏珠,藏珠!”
  蔺赦钻进水里看见的第一眼,就是沈馥缓缓合眼失去意识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蹬水向沈馥游去,温热手掌攥住沈馥白皙手腕,把沈馥拽到怀里,捧着沈馥脸颊低头深吻,渡气相救,水流带起两人衣摆,蔺赦带着沈馥缓缓浮出水面,像一对比翼的蝶。
  “九哥哥!”
  陆肆娘看着被蔺赦抱回岸上的沈馥,眼里嫉妒的几乎要喷火,脸上佯装端庄的笑容也略微扭曲,却还是去岸上笑吟吟的招呼蔺赦,甚至扑过去想把沈馥推开,自己搂着蔺赦的胳膊,谁曾想,蔺赦却满脸寒霜,身子一侧,躲开了陆肆娘的扑抱。
  “容华郡主,自重。”
  自重两个字像是重锤一样锤在陆肆娘心头,听得她眼圈发酸,蔺赦却只冷冷淡额咯看她一眼,旋即抱着沈馥向长公主所在院落跑去,眼里都是担忧,那个在合欢花下头机敏漂亮的姑娘,怎么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没看见,就这么奄奄一息了呢?
  这一刻,蔺赦的自责淹没了他的心,他不知道是对自己把兄弟的表妹带来却没照顾好的自责,还是责备自己,没有好好陪着沈馥。
  “皇姑姑,皇姑姑,您府中的太医呢?”
  蔺赦一身湿透的带着沈馥冲进客厅,惹来一众妇人围观,虽然蔺赦颇为贴心的用自己的衣服帮沈馥遮挡住了由于衣衫打湿露出的肌肤,但是身为外男,他此刻也算与沈馥有了肌肤之前,登时,就有几位想把自己女儿嫁给蔺赦的夫人对沈馥动了杀心,连长公主对沈馥的看法也不一样了。
  “青蘋,去请杜太医来。”
  长公主看着沈馥脸色苍白的样子,也知道这时候压根儿不是详细询问的时间,深吸一口气,挥手吩咐贴身侍女去请太医,同时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蔺赦,把他带去了后堂。
  “混小子,给我过来!”
  “姑姑,容华太没规矩。”
  “没规矩的到底是谁?!男女授受不亲,你就算紧张藏珠,也不该大庭广众做这种事儿,难道你想藏珠成为第二个我吗?终身不嫁?还是说你想从兄弟手里抢人?他可是你兄弟,跟藏珠有婚约的!”
  刚进内室,蔺赦就紧张不已的把沈馥放在床上,刚向长公主诉说陆肆娘之事,就被长公主沉着脸狠狠训斥,她手掌攥紧,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年轻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这种事儿耽误名声,导致如今终身不嫁,现在蔺赦做这种事,让她怎能不操心。
  “姑姑,我也是着急……”
  蔺赦一看长公主这个表情,才想到这些事,不由得脸色大变,他也不是蠢人,只是当时看见陆肆娘把沈馥推进水里,他实在是担心沈馥,这才失了考量,此刻想到,蔺赦两瓣唇抿的发白,长公主没好气看他一眼。
  “我尽量封口,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藏珠清誉免不了要受影响,你这些日子注意避嫌,别有事没事撩拨人家,否则我这就让皇兄给你赐婚!”
  长公主又拎着蔺赦耳朵耳提面命一回,才放他去洗漱换衣,轻叹一口气,坐在沈馥身边,替她擦拭脸上水珠,满脸疼爱。
  “你这孩子,也是辛苦了。”
  “唔……”
  太医过来给沈馥诊治过确定没有什么事,长公主又让婢女伺候着沈馥更衣,沈馥才在药香里缓缓醒转,映入眼帘的就是蓝色鲛绡凤凰帐,中药的清苦气息弥漫在鼻尖,长公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馥转头,看见外头暮色四合,橘黄色的暮光布满地面,长公主也换了便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昏迷许久,不由得挣扎着想给长公主行礼,却被长公主拦下。
  “你别急着行礼,好好歇息,沈侍郎那边我已经派人通知,你今晚留宿在这里,明早再回去。”
  沈馥红着脸答应下来,又接过侍女递来的热粥小口进食,等到身上有了点力气,她才抬眼,犹豫着向长公主询问,脸上神色透出一股子冷静。
  “臣女冒昧,敢问长公主,是谁将臣女推入水中,又是谁救起臣女?”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片刻之后才发出一声轻叹,似是不出所料一般,她起身拨了拨灯花,娇艳面容上透出满满的无奈神色。
  “这事儿我也的确不该瞒着你,但推你下水的,是北疆王陆肆娘,救你的,正是小九那个皮猴。我知你今天受了委屈,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容华郡主背后可不止是北疆王府!”
  “北疆王夫人,原先是陛下的后妃,只是北疆王当年拥兵自重,要娶她为妃,陛下无奈,这才将如今的北疆王妃送去。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求陛下,若是她生女,必当为后,陛下无法开罪北疆王,只能应允。容华郡主是她所出,乃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后,你若是有意报复,我劝你趁早歇心。”
  沈馥听着长公主言辞缓缓,不由得心头凝重,她不是个吃亏自己忍的人,但是这桩宫廷秘闻,却是她上辈子不曾知的,但她晓得,后来的北疆王,被陛下斩首,陆肆娘也被打为庶民,只是现在凭她,还是没法儿跟陆肆娘掰手腕。
  想到这里,沈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眉眼低垂,显得颇为温驯听话,乖顺道:“多谢长公主提点,这件事儿藏珠记下,不会胆大妄为。”
  长公主看沈馥神态柔和,也就松了口气,她当年跟沈馥母亲交好固然不错,只是斯人已逝,那点情分让她把沈馥带来雕竹宴已是极致,真正让她肯花心思跟沈馥说这番话的,还是沈馥本身聪慧讨人喜欢。
  她带笑轻拍沈馥手背,言语里满是夸奖。
  “藏珠聪慧,甚得我心。”
  沈馥藏在被褥里的手悄然攥紧,脸上露出个温婉笑容,抬脸看着长公主,一双眼笑的弯弯,满是感激神色。
  “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推门离开后,沈馥的屋子也陷入黑暗。虫鸣跟亭中曲水声响含混在一起,于夜色里,带来一股暴风雨前的静谧。
  “你说真的?藏珠她,胆子这么大,敢勾引容华郡主喜欢的九皇子?”
  沈家,沈琛书房,沈琛刚刚下朝回家,刚换上常服,哪怕是日常穿的衣服,他也按品级绯袍银鱼袋,昭示着他从四品的官职,衣袖上云雁振翅欲飞,半点儿也不忘他应有的架子。此刻他满脸怒容,额角青筋跳动,明摆着暴怒到了极点。
  “这个孽障!到底想做什么,九皇子跟北疆王也是她招惹的起的吗?等她回来,立马让她滚来!”
  沈琛抓紧了手里的汝窑茶盏,怒气冲天,哗啷一声把手里的茶盏也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几乎割伤周芸的手,周芸只是脸上怯生生的往后躲了躲,满脸忧愁,眉头微皱,轻声叹气,还用帕子摁了摁眼角,似乎在拭泪。
  “大姑娘她,唉……怕是没这么容易听话呢,毕竟心野胆子大……”
  “母亲这么中伤我,有什么好处?”
  正当周芸可怜兮兮的进一步撩拨着沈琛怒气的时候,沈馥白着脸从门外走来,满脸疲倦,她刚落水,终究是伤着元气,没这么快恢复。
  谁知道沈琛看着她这么病态,半分怜惜也没有,手里的砚台狠狠向沈馥砸去,好在沈馥机警,微微侧身避开,只是砚台还是擦着她额角蹭过,红了一大片。
  “逆女,还不给我跪下!我这就绑了你去给容华郡主谢罪!”
  沈馥看着沈琛暴跳如雷的样子,轻轻抿了抿唇,手帕掩口轻咳几声,等到呼吸平复,才挽了挽鬓角碎发,云淡风轻的斜睨了沈琛一眼,靠着软玉不紧不慢开口道:“爹爹若是不怕得罪长公主,大可这就把我送去容华郡主那里。”
  言谈间,沈馥无意一般扶了扶发上一支芙蓉玉的簪子,手上玉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看的沈琛瞳孔骤然紧缩,呼吸一滞,天大的怒气都被沈馥压下。
  “你这副的头面,谁给你的?”
  沈琛这会儿风平浪静,惹得周芸心头一跳,她偷偷看了一眼沈馥身上的那套头面,只觉贵气,却不是当下时新的款式,不由得疑惑,沈琛为何不怪罪沈馥?
  周芸眉头皱起,眉间挤出一个小峰,正要开口撩拨沈琛怒气,却被沈馥轻飘飘一句话吓得没敢开口,瑟缩着往后躲。
  “爹爹不清楚吗?这套东西,正是当年长公主的十二春啊。”
  沈馥笑的眉眼如画,指尖拂过腕上玉镯雕着的梅花,眼波如柳,却让沈琛冷汗涔涔。
  “梅花,芙蓉,桃……十二月份对应的十二花,爹应该比我清楚。”
  沈琛的手攥紧了桌角,豆大的汗水打湿发丝,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他万万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看重这个丫头,把那份她最心爱的头面都给了这丫头!这让他如何处置?!
  “既然是长公主所赠,你还是速速回去收好,莫要有所损伤,你落水伤身,这几日静养,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