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上元5
一张有些消瘦的鹅蛋脸,颧骨比一般人要高上少许,眉眼微微上挑,此时,她的嘴角正挂着悠闲的浅笑,捏着蔚枫原本带着的那支赤金簪子,手腕晃动,随意的翻看着摊位上的其他首饰,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使她浑身都透着一股独特的轻灵之气。
阴姑姑!?
蔚曼瞪目,那个为蔚枫带簪的三十五六岁的洒脱女子,竟是阴姑姑。
阴姑姑出身钟鼎世家的武宁侯府,她在同辈的姐妹之间排行第六,所以,大家以前都称呼她为阴六小姐,她是当今武宁侯的庶出妹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嫡姐为宫里的太妃娘娘,已故的福安王妃阴氏要叫她一声六姑姑。
阴六小姐是老武宁侯的晚年得女,所以,她虽然是庶出的,却是个从小就很得宠的孩子,十岁时,她就与安国公府的荣三少爷定了亲事,又过了几年,到了荣三少爷和阴六小姐该成亲的年纪了,安国公府和武宁侯府就商议了两人的婚期。
一切看着都很美好,但是,就在两人成亲的前一天,荣三少爷却突然生了急病,没几个时辰,就病逝了……
阴六小姐在婚事告吹的第二天,就搬去了武宁侯府的偏僻院落里,对外宣称是吃斋念佛,鲜少露面于人前。
这样过了两三年。
有一日,诚意伯府里办春宴,几家交好的夫人一起闲话家常,这其中,就有忠义伯府的广二夫人。
那时候,广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广二小姐,刚和董太傅府的董三爷定过亲事。
董府不仅是世代书香,门规甚严的世家大族,家规中更是有一条明规,那就是,董氏子孙只能在年到四十而无子时方能纳妾,只此一条,做董家的媳妇儿,就是女儿家的梦想,由此,董家选媳的标准也一项都很高,又加之,董三爷不仅是董太傅喜欢的小儿子,他本身的学问和人品又都是无可挑剔的,广二夫人能得如此佳婿,自然让众位夫人都艳羡不已。
谁知道,在一片又羡又妒的恭贺声中,广二夫人的脸上却满是忧虑。
原来,文臣之首的董府,之所以会和以武封伯的忠义伯府联姻,很大的缘由,是广二爷是董太傅的得意学生之一。
两家换了庚帖后,广二夫人熬过了最初的兴奋,再一细打听,这才听说,董府的媳妇儿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说,就连那府里的小丫鬟,都是能识文断字的……
广二夫人越打听,越为爱女嫁人后的处境担忧着急,因为,广二小姐自小就是个讨厌读书习字的,琴棋书画之中,也就是绘画,因为有些兴趣而多学了两年,可是,那也是比正常人稍微好一些些罢了……
在场的都是通家之好,广二夫人不禁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广二夫人这样一说,几位夫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这样,话题不知不觉间,就提到了武宁侯府的阴六小姐。
阴六小姐自小就喜欢绘画,加上老武宁侯当时又宠她,就花了重金为阴六小姐请了名师大家教导,阴六小姐本身有天赋,又肯后天努力,画艺自然是出众的,就在她即将成亲的前一个月里,一副墨竹图,机缘巧合之下,更是得过董老太傅的夸赞……
当时,武宁侯夫人也在场,众人就向她问起了阴六小姐的近况,得知阴六小姐一直都在吃斋念佛后,大家都不禁感慨了许久。
当时,众人都没有多想,谁知道,在春宴后没几天,广二夫人却带了广二小姐去了武宁侯府,竟是亲自登门,求阴六小姐教导广二小姐画艺。
几次三番的相求下,阴六小姐终于同意了教导广二小姐。
如此,每月的固定几天里,广二小姐就去武宁侯府向阴六小姐请教画艺,这样学了一年,一直到广二小姐嫁人前的两个月为止。
广二小姐嫁入了董府后成了董三夫人,很快,在一次家宴上露了一手菊丛飞蝶图,得到了董太傅的亲口夸赞,董三夫人的才名就这样在京城勋贵的夫人小姐间传了开来,当然,跟着流传的,自然也少不了武宁侯府的阴六小姐。
渐渐的,去武宁侯府拜见阴六小姐的人越来越多。
阴六小姐先是在武宁侯里教导几位小姐画艺,再之后,她就在固定的时间里,去勋贵府邸间走动,大家对她的称呼,也从阴六小姐变成了阴姑姑。
镇国候府里,也是请了阴姑姑教导府里几位小姐的绘画的,只是,蔚雅,蔚娴和蔚韵对画画都不怎么感兴趣,蔚曼在病愈后,也去过两次阴姑姑教画的花厅的,只是,一是,蔚曼并不清楚以前的蔚曼画艺如何,不敢随意的动笔,二是,她发现,阴姑姑见她去后,竟是目露惊讶,颔首打了个招呼后,尽管蔚曼坐在那里,阴姑姑却也并没有上前教导她的意思在,蔚曼就觉得,以前的蔚曼该是不喜欢绘画的,在阴姑姑下一次来府里时,蔚曼就没有再去拜见。
所以,阴姑姑在镇国候府里的画艺课程,其实是只有蔚枫一人在学的。
只是……
蔚曼看着不远处的阴姑姑和蔚枫,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们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呢?是巧遇?还是,两人约好了见面的……
“在看什么呢?”冷曦见蔚曼一直呆愣的看着某一处,不禁也转了回去,一边顺着蔚曼的目光看去,一边疑惑的问道:“看什么这么入迷啊?”
蔚曼的心里一跳,直觉的,她不想让冷曦看见蔚枫和阴姑姑在一起。
“没什么,没什么,”蔚曼忙转身挡住了冷曦的视线,一边拉着她离开,一边着急的劝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冷姐姐,我们快些回去吧……”
……
夜,已经很深。
上京城里,虽然取消了宵禁,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也是寥寥可数的。
一个身形颀长,穿着靛蓝色镶绣着金色流纹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流云纹锦带,那之上挂着一块淡黄色,晶莹润泽的玉佩,随着那男子如闲庭漫步般的走动,微微的来回晃动着。
那男子走到湖边,弯腰,轻轻地托起一盏淡粉色的小巧河灯。
几滴冰冷的湖水滴落。
男子身后立着的一个黑衣侍从忙上前几步,弯腰高举,恭谨的呈上一块洁白的锦帕。
那男子一手托着河灯,一手用那锦帕轻柔的拭去花灯瓣上的水泽,那虔诚认真的态度,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块不世的珍宝。
此时,如果蔚曼看见的话,她一定会难掩惊讶,因为,那男子如珠如宝般捧着的那盏河灯,正和她从落霞桥上放下去的那盏一模一样。
……
正月十六一大早。
曦园里,姐妹几人又聚在了一起。
蔚雅和蔚娴还没有从昨日的热闹中回神,正满脸喜色的讨论着昨日见到的各式各样的花灯,蔚枫是如常的沉默着,只是,今日,她却没有看向窗外发呆,而是对她手上那盏白瓷茶盏着了迷,眼神一直都盯着茶盏没有变动过。
至于蔚曼和蔚韵……
蔚曼此刻是有些如坐针毡的,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却感觉那道盯着自己的哀怨目光更火热了一些,蔚曼不禁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放下茶盏,向蔚韵的方向看过去。
蔚韵见蔚曼看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她的眼眶迅速一红,小嘴一噘,就倔强的抹开了目光。
蔚曼的脸上就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来。
昨日,冷曦和蔚曼在望月楼的三楼窗边说话的时候,蔚曼就发现蔚韵是想上前找她的,只是,蔚韵刚一靠近,就被冷曦的庶妹冷四小姐给缠住了,之后,冷四小姐就一直握着蔚韵的手,一直到小姐们一起下楼,蔚韵都没有机会靠近蔚曼和冷曦。
出了望月楼后,蔚曼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蔚韵唤着“三姐姐,”的声音,可是,那个时候,冷曦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蔚曼走远了,再说,蔚曼也看的出来,冷曦并不想蔚韵参与到她俩之间的,蔚曼又是真心想和冷曦交朋友的,所以,她就选择了忽略掉蔚韵的叫唤。
等蔚曼和冷曦逛了灯市又放了河灯,再回到望月楼里和太夫人一行人会和后,尉曼就见蔚韵一直都用一种又可怜又控诉的目光望着她。
只是,当时,蔚曼和冷曦回去的有些晚,太夫人不免皱眉说了蔚曼两句,始作俑者的冷曦自然是将一切过错都往她的身上揽,清楚冷曦性子的冷二夫人也向太夫人致歉,如此,蔚曼为了两家面子的好看,自然也要歉悔几句……
等晚归的事情告一段落,太夫人就吩咐几人启程回府,五姐妹是坐了两辆马车的,蔚韵因为害怕蔚枫,所以,她和来的时候一样,和蔚雅及蔚娴同坐了一辆,等回了镇国候府后,大家又聚在了曦园里说了几句话,告退后,太夫人又单独留了蔚曼,问了几句她和冷曦都说了什么……
所以,蔚曼和蔚韵就一直都没有机会说上话。
蔚曼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起身,缓缓的走到蔚韵的身边,半蹲着身子,笑着问道:“五妹妹这是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