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温柔乡

  那两个下人一听徐莫行出言,手上动作更快。
  徐莫行岂能让他们如意,疾步上前。他本不想与这陈子逸过节,哪知在朱仙镇时便阴差阳错的得罪了他,在牌坊之下更是用疯马来冲撞自己,那自己又何须再一让再让?
  徐莫行身形迅捷,几下便至,那两人就势来打,这等寻常下人岂是徐莫行的对手?转眼间徐莫行劈掌打翻一人,以拐作拳打翻另一人。
  顺势一跳,上了船。看见了坐在画舫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子逸!
  “你做甚?竟敢对本公子无礼?这凌波镖行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陈子逸故作镇定道,方才四层房顶打斗时,他坐在船中便未察觉,待得徐莫行到了楼下,他已经懵了,正愁没法脱身,等着人群一多便想趁乱乘船离开,哪知徐莫行在就发现他了,这下面对面的看着徐莫行,他额头间大汗涔涔。
  “陈公子,你的属下犯了事儿,你还不知情?还请下船作个解释吧。”徐莫行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子逸冷哼一声,“犯了何事?我这便去看看。”说罢出了画舫,走向人群。
  陈子逸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走到那被捆严实的手下面前,“庞虎,你怎在此处?!犯了何事?”
  “陈公子,在下齐耀。若这位是您的属下,那您可真当是管教无方了,堂堂君子却做那鸡鸣狗盗之事,胆大妄为去劫沈娴姑娘。”齐耀上前拱手不卑不亢,对陈子逸如同对待平常人一样。
  “什么?竟有这等龌龊之事?可这庞虎平日来忠厚本分,怎会去劫周王的人,会不会有所误会?”陈子逸诧异道。
  “能有什么误会啊,陈子逸,沈娴姑娘本人在此,她从头到尾都说了清楚,难不成沈姑娘还会冤枉你了?”李尽灾在一旁冷笑嚷嚷道。
  “这”
  李尽灾又道:“陈子逸,这是你的属下犯事,可是他究竟是听命于谁,这就难说了。”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本公子对这事一概不知,他劫持沈姑娘与我何干?”陈子逸脱口而出,矢口否认。
  “那为何你会出现在这没有人的红楼湖畔!你在等什么?是在等你属下带人前来吗!”李尽灾也振声道。
  “一派胡言,本公子只是在这游湖玩耍,此人虽是我属下,但此事与我毫不相干,你可是看到我劫了沈姑娘?既然没有凭何诬陷我?”陈子逸一拍折扇也是咬死不认,虽然周围的人都暗自摇头,事情再清楚不过,这庞虎是他的属下,没他的命令岂敢乱来?
  “尽灾,不说了,既然陈公子咬定自己无罪,那我们也不能屈打成招,只是这陈公子对下人教导无方,有失体统罢了。也不知道这金威镖行内是否都是如此,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徐莫行止住李尽灾,摇摇头感叹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不过徐莫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来出了一口自己的恶气,让陈子逸吃了憋。最重要的是,齐耀已经知晓此事,陈子逸此般耍无赖的辩解实在是掩耳盗铃,今日之事,过不了多久必然传入周王耳朵,这下他金威镖行可在周王心目中大打折扣了。
  “你!余步行,你休要信口雌黄诬陷我金威镖行!”陈子逸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涨红了脸庞。
  果不其然,齐耀苍老的脸庞涌现一丝冷意,上前道:“陈公子虽是我湖月楼的贵客,可眼下发生此等事情,又涉及周王殿下,齐某也不能因私废公,不论是冤枉的还是确有其事,齐某都要先将此人犯交由官府审理,至于犯人的口供如何再依法处置。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齐耀说的客气却不留情面,一看便是老油子。
  陈子逸面色微微有些难看,作揖道:“若是这庞虎乱咬一通,诬陷本公子该如何?”
  “那便不是齐某该管的了,陈公子夜已深了,轻便罢。”齐耀吩咐下去,几个护院将庞虎带走,自己也转身往客房走去,不再理会身后脸难看成猪肝色的陈子逸。
  沈娴略微犹豫,面带桃红地朝徐莫行微微屈身算是感谢,便由丫鬟掺着往住处走去,脚步楚楚盈盈,颇为动人。
  徐莫行目送其离去,直到人们纷纷离去。这才看着陈子逸冷笑一声,“陈公子,这礼尚往来是人情世故,不知我这份大礼,陈公子可消受得起?”
  “余步行!你给我等着,在开封得罪我陈子逸,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子逸用折扇指着徐莫行,怒睁双目,歇斯底里。
  “哟?这是威胁谁?你金威镖行固然不弱,可当我凌波便是吃干饭的吗?余大哥是我凌波的人,你敢动他,我便让你金威镖行鸡犬不宁,你大可以试试!”李尽灾从一旁上前道。
  “尽灾啊,别找陈公子麻烦了。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接下来找他麻烦的怕就不是我们了,这周王天威,陈公子,你可能受得住?”徐莫行与李尽灾相识一眼皆是大笑不止,气的陈子逸恨恨地用目光刮了两人几眼,方才气冲冲的带着下人离去。
  后半夜时分,徐莫行才拖着略带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爷,我方才听闻姐妹们说,您力擒了一个贼人?”宁冉等了徐莫行很久,见徐莫行这番才来立刻便迎了上来。
  徐莫行口干舌燥,喝干了一口桌上了茶水,点点头。
  “爷,贱婢伺候您去沐浴一番罢?”宁冉乖巧的移身到背后替徐莫行更衣。
  这房间极大,就跟后世五星级宾馆一般,若隐若现的屏风后透着旖旎的供人洗浴的木桶。女儿家的绣床挂着彩绸,床上精心布置的一丝不苟。香炉中烧着木香,轻烟飘出充斥房间,让空气中布满着氤氲的气息。房间正中置着一张桌案,案上静躺着一张古琴。徐莫行打量着这个房间,暖暖的火炉热气腾腾,加之氤氲的空气,让他疲惫之后有些怔怔出神。
  “爷?”宁冉又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声,有些害怕,担心打扰到徐莫行。
  “哦,我刚才出神了,对不起呀,宁姐姐。”徐莫行回过神来,指着琴问到:“宁姐姐,你也擅长弹琴吗?”
  宁冉听到徐莫行说话客气又称她为“宁姐姐”脸儿一红,以往的男人不是叫他婊子便是贱人,仿佛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呢的称呼过她。徐莫行也是可以如此,他没有古人这种男尊女卑的概念,也没有看不起宁冉,他知道宁冉有些怕他,怕他生气。所以称呼随和一些,也让宁冉能够放开一些。
  宁冉红着脸看着琴道:“公子见笑了,这是筝,贱婢笨拙,不擅琴音,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弹弹筝来解闷。”
  “哦?筝啊,看着跟琴一模一样。”徐莫行闹了个笑话,摸摸鼻子尴尬道。
  “公子请看,筝的面板上有十三根弦,每弦只有一两个弦音。而琴面板上只有七根弦,却是一弦多音,弹奏起来变化无穷,比筝要难不少。”宁冉解释道。
  徐莫行点点头心道这琴筝却是大同小异,自己这种音乐细菌的人还是适合听人弹曲。
  “公子贱婢”
  “宁姐姐,你在我面前便不用称贱婢了。我没你想的这么可怕,你随和些我会更自然。我并不觉得你哪里贱了,也没有看不起你。咱们是平等的关系,你劳动,我付钱,天经地义,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宁冉话没未说完,徐莫行看着她打断道。徐莫行这话话糙理不糙,说得很直接却比之乎者也更能直击人的心灵。
  宁冉愣住了,在她眼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可以和徐莫行对等的,她只是一个被男人玩弄的工具,没有尊严,没有贞操的贱人,从来没有人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一辈子的污秽,纵使从良也不会有人愿意娶自己。可她却没想到面前看起来极具男子气概的男人,又是凌波少行主的贵客,这般身份的人却能真正的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来对待。她心底早已死去且尘封在淤泥里的尊严,似乎在深深的掩埋中颤动了一下。
  动情的双眸盯着徐莫行,起初呆呆的,而后雾水满含,几行清泪顺着绯红的脸颊顺流而下,喉咙跳动,哽咽难言。
  徐莫行看她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他依然是知道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歌妓的地位那是最下下等,连路边的乞丐都看不起,她们为了生活,为了活下去,这些女子舍弃了最宝贵的东西,却被人践踏。自己只是稍微说了一句,宁冉却反应如此大,可见受了多少委屈,根本不是自己能够体会的。
  “宁姐姐,人各有命,入这一行,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愿意这般生活,你不必妄自菲薄。”徐莫行微微皱眉轻叹一声,走到筝前抚摸着琴弦。
  宁冉垂头抽泣哽咽道:“我自小便被双亲卖作瘦马,换钱来供养弟弟。这么多年,公子是第一个如此对贱对宁冉推心置腹之人,公子侠肝义胆,宁冉能够服侍公子一夜,当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徐莫行宽阔的背影对着宁冉,突然侧头道:“宁姐姐,我便去沐浴。”
  “好,那我便”宁冉抽抽鼻子,抹干眼泪,双目红红的道。
  “你不必伺候我沐浴,这个我还是自己来。”徐莫行打断道,又摸了摸古筝的琴弦,发出一声筝声,“宁姐姐,你给我弹奏一曲可好?”
  宁冉红红的双目有些不解,可还是应了一声,碎步走至案前,调试着筝弦。徐莫行不再去看,径直走向屏风之后,热气腾腾的楠木大木桶洒满了玫瑰花瓣,雾气腾腾。
  徐莫行小心翼翼解开衣物置于一旁,坐入木桶,热气周身缭绕,头靠在桶边仿佛方才的疲惫都被驱散。
  “铮”铮声响起,由远及近,由浅入深。曲子起初清清寥寥,继而忧愁绵长,这宁冉与李清影的悲伤无奈还不太相似,这种哀怨悲愁被刻画的入木三分,一种无可奈何,哀怨寂寥的悲伤之感透露在曲子中,浑然天成,每一声琴弦的颤动都在诉说着一场人间悲剧,凄清无比。徐莫行闻着水汽的花香,听着宁冉弹筝已经沉醉在这温柔之乡,纵然仙境亦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颤音结尾,徐莫行凝心静听,仿佛听到女人细微地抽泣声,很浅很浅。徐莫行自然是知道是谁在哭泣,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悲凉是自小养成的,就像气质一般,难以替换。
  宁冉平日是决计不会表露出这一面,今日自己无意间打开了她掩蔽的心扉,深埋的心思由潮水一般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宁冉已弹毕。是否来服侍公子更衣?”抽泣了半晌,宁冉止住悲伤,开口道。
  徐莫行看了看一旁内里的羊皮卷,却不回答。“宁姐姐,你这首曲子名为什么?听起来十分哀怨凄清。”
  “回公子,这是故元诗人马致远的杂剧汉宫秋,被后人改编为曲子,没有名字。”宁冉道。
  “汉宫秋,汉宫秋。应该说的是王昭君为宫女时的无可奈何与暗无天日罢。”徐莫行琢磨着,他虽然不懂音律,可故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宁冉有些小惊讶,“没想到公子竟然也知道这汉宫秋的杂剧?公子可真算得上能文能武的全才。”
  徐莫行摆摆手道:“只知道些许故事罢了,对什么杂剧,一窍不通。”念头一转,“宁姐姐,你方才说这曲子并无名字,只是源于汉宫秋,总觉得意犹未尽。你看着窗外明月高挂,月色凄冷,不正映衬着汉宫秋的悲凉吗?莫不如给它添一个月字,就叫汉宫秋月,如何?”
  “汉宫秋月”宁冉嘴里念着几遍,不住地点头道:“汉宫秋月,汉宫与秋月皆是孤独悲凉之物,两物相应,这个月字实乃画龙点睛!”说罢抬起头看着屏风内。却发现徐莫行已不知何时穿好亵衣走出屏风,清朗的一笑盯着自己。
  宁冉本已是风尘女子,对于这男女之间早已熟知,可如今看着这棱角分明极具男子气概的男人,不知怎地,脸竟像未出阁的少女般红了起来,娇艳欲滴。
  好一晌,宁冉回过神来道:“公子,宁冉服侍您就寝罢。”
  这一次徐莫行不再拒绝,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理由会拒绝。
  两人在床,宁冉摘去明角冠,褪去一身淡紫色的褙子,白玉般精致的玉体横陈在徐莫行眼前,徐莫行看得暗自心动,将她平放于床上,吻了一口,在耳边轻言:“冉儿,今夜我会好好待你。”。
  宁冉一听徐莫行亲昵的叫着自己,心跳快得不得了,睁开紧闭的眼睛,莺莺燕燕,娇媚地低声道:“公子,宁冉前世福分才遇公子这般知音,宁冉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说罢轻闭双眸,嘴角轻扬。
  珠帘下,暖帐半掩。里间人儿,翻云覆雨,狂蜂浪蝶,极尽承欢之事。实乃今朝有女颜如玉,千金一刻庆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