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小人难防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天色渐暗。屋内徐莫行如坐禅老僧一动不动。
  极静状态下,徐莫行突然双眼猛睁,盘坐双脚一蹬,纵身空中跃起,虚掌作刀,空中一劈。去势将尽,隐臂于背。空中一转,背后藏手顷刻甩出,力道极猛,震得空气发出闷响。下落之时,右脚凌空踢出,将数米外桌案上的蜡烛踢灭。这三招打完,身体才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这三式乃是徐莫行独自领悟出的杀手锏,寻常人根本难以应变这变化无穷的招式。三招打完,又是手劈脚扫打了一整套路数,足足半个时辰毫不疲累。徐莫行就在这逼仄的室内习练武功,动作大开大合,却未触碰到任何家具,招式变化无穷,室内腾挪,徐莫行越来越得心应手,仿佛自己四周都长满了眼睛,洞察周身十数步内一切情况。
  如今他对这羊皮卷算是登堂入室,渐入佳境。可就像后世人说的一样,知识就像一个圆圈,你掌握的在圈内,未知的在圈外,当你知道的越多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不知道的,也会更多。
  徐莫行此时方才感受到自己虽然武功一日千里,可距离真正高明的武功还差得远。他武功越高越能发现这羊皮卷的奥妙,这羊皮卷不知道是几百上千年前的奇书,又经过各路高人增补,加上他天纵奇才又有吴量鹤这等高人相助,他岂能差了?武功一途还有巨大的未挖掘的空间等待着自己,如今他也只能算是通了个皮毛。但即是如此,他也感觉气随意动,浑身充满了无尽了力气。
  “没想到我自己却是个天生的习武命,从前怎么从未发现呢?”徐莫行喃喃道。一套招式打尽,气沉丹田,由极动变为极静。长吐一口气,双臂自胸口向脚下压,算是练罢。
  换了身灰色的常服曳撒,推门而出发现走道的灯笼已然挂满,夜空晴朗,月如圆盘,万里无云。庭院里的积雪却堆积在两旁,气温太低,雪也难化。
  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了大门,站在台阶前看向街道左侧数百米外个周王府宫墙东南角,目测了一下,与其说是周王府不如说是周王宫,这尺寸大小,用府形容真的太憋屈它了。朱红色的宫墙,高二丈许,蜈蚣木镇压,上覆琉璃瓦。向北延伸不见尽头,倒也复合史书上记载的周九里,俨然就是一个小皇宫。
  “哦?余老弟,这么冷的天儿怎的不去屋里取暖,怎么到这外街来了,可让我好找。”一声从门内传来,徐莫行转身一看一个三十余岁面色如枣,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睛颇小的瘦高男子对着他说话。此人穿着护卫的黑色劲装,身材虽瘦却步息平稳异于常人,想必精于武功。徐莫行见周围值守护卫称其为王统领,这不是那副统领王志又是谁?
  “想必这位便是王志王统领了,余步行有礼了。这不,在房内腾挪半晌,出了一身细汗所以出来透透气。”徐莫行自然猜到他的身份。
  “原来如此,余老弟果然是习武如痴,身手不凡,难怪能够得到行主赏识,只可惜几日前王某外出公办,今日晚间方才归来,久仰大名,恕罪恕罪。”那王志眨了眨眼。
  “小弟初来乍到便久闻王兄大名,一把虎口刀使得是天下一绝,只是无缘一见。今日一见王兄龙行虎步,果然不凡。”徐莫行见来人捧一下自己,自然是见鬼说鬼话,他与这王志才认识不到半炷香就久仰大名了?这王志也是个人精,心口不一怕是更多,徐莫行想到此便留了个心眼,此人不可深交。
  “听闻几日前余老弟力退贼人,却被我手下尹补成一时情急给得罪了?”王志刚刚说完便切入正题,一脸痛心疑惑道。徐莫行听罢心下一笑,果然是话里有话。
  “得罪算不上,余某也只是说了事实,倒也没放在心上。”徐莫行心道这王志讲话倒有水准,冤枉给说着一时情急。
  “不打紧,打不紧。正好他正在此,我回来之际听说了此事,便厉声斥责了他,余老弟如此义薄云天之人岂能容他污蔑?”王志一嫉恶如仇的模样,“我训斥他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儿还说要当面向你赔罪。”
  徐莫行看着王志,沉吟不语,忖度着这事儿都过去几天了,方才进门时尹补成还一脸阴郁地看着自己,才个把时辰就想通了?这也太假了吧。半晌后一笑道:“王兄客气了,余某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事过如云烟,过往不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余老弟心胸不可斗量,王某佩服。明日我便差尹补成给你送一些赔礼来,不成敬意。”王志摊手示意道。
  徐莫行道:“礼物便罢了,我这人无功不受禄。若真当我是朋友,便一笑泯恩仇便是。”这倒不是他不愿意收礼,钱谁不爱?只是徐莫行想到尹补成那晚离奇失踪,行事颇为古怪,不得不让徐莫行把他和金威镖行联系到一起,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这尹补成显然是王志的派系,收他的礼恐怕日后说不清,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王志拱手作揖道:“余老弟傍晚无事?可陪王某走两步?”
  “奥,附近走走倒行,待会儿少行主邀我有事,此间倒无要事。”徐莫行见王志主动邀请,料定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于是顺水推舟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志一听,眼中一亮,稍纵即逝。走向台阶与徐莫行缓步向西侧,一路上王志也没开么见山,一直与徐莫行唠嗑着家长里短,打听徐莫行的籍贯,家里情况之类的。徐莫行早已心里有数,岂能被他诓住?
  “余老弟真是少年豪杰呀,王某在你这般年岁,亦不过是个寻常武人,最低等的护卫,做些粗活儿受着别人的鸟气。这人比人气死人啊,余兄弟如此年轻便成了凌波副统领,前途无量。”王志说到此处轻叹一声,“可余老弟却不知道,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你这般年纪便身居统领之职,恐怕很多人会心底不快。”
  徐莫行见他说到正题了,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惊讶的问王志,“果真如此?王兄如何得知?余某本无意与人交恶,还望王兄指点一二。”
  王志见徐莫行上道,便用食指刮了一下自己的一撇胡子,“余老弟,如今你看似光鲜,但是则暗流涌动。低层的护卫对你不服那都是其次的,主要是,上头”王志突然用手指指了指天空继续道:“在我年少之时,曾垛集在伍,那时也是深受信任,可因此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几经排挤波折不得志啊。”
  “王兄的意思是,我如今是被处在上下排挤的被动境况?王兄所说的那个上头是指”徐莫行做了个“傅昭”的嘴型。王志一看徐莫行也是个聪明人,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徐莫行心道前几日张远遥说的荐举人才果然并非空穴来风,这王志虽然没安好心,但至少说的倒也算是事实。
  “王某只是不想让余老弟重蹈我覆辙,这凌波镖行就是个小官场,上下数百人哪个不想往上走?这凌波镖行荐举人才之事余老弟想必也知晓,他傅昭卧榻之下,岂容你酣睡?余老弟锋芒毕露要当心才是,小人难防。”王志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
  徐莫行一脸感激地看着王志,“哎,在下只想平平淡淡的讨个营生,却没想惹上如此大祸,王兄可否教我该如何做?”
  王志笑呵呵道:“余老弟不要急,有我王志在岂能老弟容小人暗算你?余老弟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手,与我连手,先将其拉下马来,解决掉这个最大的隐患。”
  徐莫行心里一哂,顿时明白了这个王志究竟想跟自己说什么了,不过便是看着自己最近深受器重,想与自己练手扳倒傅昭,傅昭是正统领,他是副的,除了傅昭之外,就数他王志最受护卫拥戴。这王志心机不可谓不重,背后损人再拉帮结派,兜兜转转半天就是想拉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到他那边。
  “不知如何解决他?”徐莫行欲擒故纵的问到。
  “他这次护卫粮船失责,已经引起行主略微不满,若能在此做些文章,那便再好不过。更为重要的是,傅昭过两日便会往陈留马场押解马匹入周王府以供王府之用,此事颇为重要,若是再以此为文章,那便水到渠成。”王志冷笑道。
  “这”徐莫行面带犹豫。
  “奥,余老弟放心,这损人的事儿嘛,不用老弟出手,我们自然又兄弟会做。不过还望我们事成之后,老弟往行主那儿谏言几句,罢了傅昭的职便好,行主是非常器重你的,此事必成。”王志见徐莫行犹豫不决便解释道。
  “我明白了。”徐莫行淡淡一句,这话说的极妙,明白什么了?明白了计划还是明白你王志为人阴险狡诈?可王志见事情如此顺利根本便没有多想,只道徐莫行已经同意。
  徐莫行暗自忖度,这傅昭虽然不见得有多待见自己,可至少此人看上去却磊落不少。这王志心机颇重,满腹坑人害人的心思,自己又岂能遂他?这兔死狗烹的道理徐莫行会不懂?只怕傅昭一倒,下一个便是自己了。看来这傅昭有麻烦了,若是外人又歹念,这凌波镖行守卫重重难处差池。可怕就怕这铁桶一般的内部出了问题,尤其是里应外合,尤其暗箭难防。听了王志这么一说,那晚的事徐莫行更加肯定,不单是这尹补成有问题,恐怕这丧心病狂的王志问题更大!
  两人说话,已经兜了个圈子回转了府门。此时府门外,李尽灾已经带了两个护卫等着了,见徐莫行二人走来,便吆喝着让徐莫行快上马……
  王志拱手道:“如此,便有劳余兄了。来日有空定当把酒言欢,告辞。”说罢又向李尽灾拜了拜便入了府门。
  徐莫行翻身上马看着王志入门的背影,冷哼一声,心道小人难防,自古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