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上
“丽茵丽茵啊”
呜
哭泣声、说话声、杂乱的脚步声、车轮辗着地板的咕噜声,铺天盖地的传进骆阅的耳朵里。
“呃好吵,头好痛”
骆阅想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像是有人捂着她的口鼻不让她出声,不让她呼吸。用力的挣扎身体却不听使唤,哪怕是轻微的动一下都不行。她像是睡在一片云上,软绵绵的,轻飘飘的,还飞速的在向前飘着。
“哐当”
沉闷的开门声响后,她终于不再飘动了,像是踏实的落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硌的她头好痛。那些吵杂声在第二次门响后也渐渐的安静下来。周围的空气突然像凝滞了般。安静下来后疼痛感就越来越清晰。而这疼痛感却也让她越来越感受到自已存在的真实感。她——感觉好像躺在一张木板上,身上还有一层薄布从头覆盖至脚
微微动了下右手,又是一阵剧痛从手肘蔓延至整个手臂
“嘶”
这一痛,她竟听到从自已口中发出的吃痛声,猛的睁开眼晴,果然,是被一层布盖着,而且还是白布。
“等等,白布盖着?躺在”突然,“太平间、停尸房”这两个可怕的词就浮现在脑海里,顿感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心道:“该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再动一下左手,没有痛感,便抬手将盖过头顶的白布拉到胸口。睁眼便看到灰白灰白的天花板和没有亮的节能灯。房间光线不太强,但也不暗,估计是拉上了窗帘。她向右侧了侧头,却见旁边一张台上,同样以白布盖着个人,惊道:“天啊还,还真他妈的是他娘的太平间”。
呆了几秒,她开始纠结:“可是,我怎么在这里?我女儿欣童呢?”想到自己死了,不晓得女儿怎么样。不行,她得想法子出去才行
“哐当”又是一声门响,便见到一女护士手拿着平板夹正往里走。突然一抬头就看到从头到脚盖着的人怎么把白布拉得露出了头,还睁着眼盯着门口。吓得门都顾不得关抬脚就往回跑,还边跑边喊:
“不好啦,这儿人还活着啦”
“叫什么叫?大天白日的见鬼了吗?注意点影响,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听到护士一路惊恐的呼叫,一男医生一边训斥一边往太平间方向跑来。
女护士见有人来,便止步用手捂了嘴,刚准备调转头跟着往回跑,便听到男医生道:“先去准备后边的事,调资料,还跟着跑什么?“才又转身朝另一边离去。
首先出现在骆阅视线的是一张没有表情的中年男人的脸,然后是穿得一丝不苟的白大卦。骆阅呆呆的盯着那男医生向自己走来,竟不知道要不要说一句话或是动一下来表示自己确实还活着。
“马丽茵?”
医生突然开口说出三个字,不知是在跟躺着的人确认身份,还是在确认躺着的人是不是还真有意识。
骆阅没有回答,两个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眨了下眼,算是回复医生她确实是还活着。
见躺着的人不出声,医生伸出右手将骆阅的两眼晴眼皮往上翻看检查了一番后再度面无表情的叫道:”马丽茵?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等等“马丽茵”?这下骆阅确认医生是在叫她,可这名字却让她心里立即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刚刚倒下去的寒毛再一次立了起来。她抬起左手抓住医生垂在身侧的右手袖口问道:“我是谁?”
男医生愣了两秒随即回复正常,反问道:“你不记得你是谁?”
骆阅木讷的摇了摇头,眼晴睁得大大的盯着医生的眼睛,好像是要确认他说出每一个字的真实性。
医生在她身上扫视一遍道:“你——是马丽茵”!说着指着挂在她右侧的一个吊牌,“那里不是写着么”!
骆阅拉着医生袖口的左手微微卷曲了一下,她松开手指,任左手重重的垂到她身侧,一股寒意倏地窜上她的后背。与此同时,门口又进入好些人,她又在众人吵嚷声中被推出了太平间
任由人折腾两个多小时,骆阅占着的马丽茵的身体总算被推到了一间病房。在出太平间这两个多小时,骆阅一个字都不讲。她看到了一张哭得两眼红肿的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脸,一直跟在推着她的车旁,时不时的握一握她的手,时不时呼唤一声“丽茵”。她清楚得看到那双眼里的关切与担忧,可她脑中却是乱七八糟,一直梳理着一个问题:
“我死了!借着这具叫马丽茵的身体醒过来了”?
“真正的马丽茵去哪了?是死了?还是跟自已一样去了别的地方”?
“这就是穿越吗?电视里明明都是穿越到古代,可她这是在哪?是她生活的当代还是未来的某一年?”
整整想了两个钟,最终结果就是:“骆阅已经死了,现在活在这里的是马丽茵。一个不知自已是谁,年纪几何,被诊断为“失忆”的马丽茵”。
“丽茵,丽茵”
回到病房,医护人员都离去后,只剩下五十多岁的女人。这便是马丽茵的妈妈——童侨。童侨探到病床前轻声的唤着:“丽茵,是妈妈呀”一边又不住的用手去摸眼泪。
“妈妈?”骆阅缓缓抬起左手,握上童侨的右手,盯着那张原本皮肤保养得不错现在却稍显憔悴的脸,像是回应,又像是确认般的喊出两个字。
“嗯,是妈妈,你,怎么了,医生说你失忆了”说着,童侨将左手覆上骆阅的手背,又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还是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咣当”门突然从外边打开,骆阅跟童侨同时将目光转向门口。便见一男人手里拿着一沓纸,正是马丽茵的检查报告。这人便是马丽茵的父亲马栋。马栋顶着一脸喜色进门便高兴的道:“童侨,丽茵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无大碍了”走进一些,一抬头才发现有两双眼晴直勾勾的盯着他。
童侨弯腰左手把被子揭开一点,将丽茵的左手放回病床上盖住。缓缓的直起身来,右手抹了下脸颊上的眼泪后拿过男人手中的检查报告叹了口气:“唉”然后移步到窗户前,认真的看了起来。
从门打开起,骆阅就盯着进来的男人。这男人身量及高挑,五十岁出头,额头发际线略高,但五官立体,走起路来,即使是低着头,背脊也是笔直。虽一进门就是满脸堆笑,两眼却也明显的红肿。她试探的叫道:
“爸爸?”她目光一直未曾移开马栋的脸。从她醒来后确定自已己经不再是骆阅时,就一直特别注意身边人的表情。虽不开口说话,却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马栋听到马丽茵叫他,将视线从童侨手中的报告移到病床上,与马丽茵四目相对,目光柔和,俯身道:“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当对上马栋那双慈祥、温和的双眼,骆阅突然心头一紧,一阵雾气就浮上了她双眸。这眼神,跟她爸爸的一模一样,她十六岁那年,父亲离开她的前一刻,就是这般看着她。只是眼中更多了丝痛苦与放不下的复杂情感。
童侨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检查报告,走到马栋身边,将报告塞到他手中,坐到马丽茵的病床边道:“丽茵,报告上说你右手和头部有外伤”顿了顿又问道:“你还记得是怎么伤的吗?”
这个,若是说她自已怎么到这里来的,她当然记得,可她并不知道真正马丽茵是怎么回事啊。总不能说她不是马丽茵,是另一个人借着马丽茵的身体活过来了。就算是她想说了,恐怕也是没人相信的,还以为她撞坏了脑子疯了。她只好盯着童侨那双关切的眼睛,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不记得就不记了”。马栋见童侨还在为失忆这事伤神便又温和的安慰马丽茵。然后又转头望向童侨道:“她刚刚醒,让她先休息下,等会儿子送饭来,让他带些必须的东西来,你看要带什么,跟他打个电话交代一下吧”!说完就拉起童侨坐到一边去。
骆阅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果然听话的休息,只是,此时,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就是不断的浮现她死前一幕。女儿骆欣童那无助的、慌神的、害怕的眼神就像种在她心里的蛊虫,咬得她心肝肺都要碎成渣渣。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无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骆阅坐在窗边书桌前,手中钢笔在纸上工整的写着字。平时周末不上班的日子,除了督促女儿写作业,便是喝茶、静坐、读书、写字。俨然将自己过成六十岁的退休生活。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必竟她先天遗传的病容不得她过得更像年轻人,她得养着自己。
“妈妈,凡帆和乐琼这两演员你觉得谁最好看?”骆欣童坐在书桌对面一边在平板电脑上看电视一边问。
“啊都挺养眼的呀”骆阅头也不抬的回答。
骆欣童噘着嘴道:“你好敷衍啊明明你就喜欢凡帆,”
“嗯?”骆阅手中笔停顿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
骆欣童将平板放在桌上,右手支腮伏在书桌上,眨了眨眼盯着旁边骆阅道:“因为有一段时间,我看到你手机桌面是他的照片”。
闻言,骆阅放下手中笔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呃,是吗?”
“好像是的”她又自问自答,因为有段时间,看了凡帆主演的电视剧后,她掉坑了好长时间。不光手机桌面,就连公司电脑桌面、微博、微信、QQ都用的是凡帆的照片。直到一次给同事看到了取笑她好几天,她才全部改掉。
“是吧!”骆欣童像是答对了老师的提问一样高兴的道:“可是,我更喜欢乐琼。他是我的偶像,长得太帅啦”
“哦”骆阅重新提起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这个10岁的小姑娘讨论便道:“喜欢啊,要不然你长大了把他追回来给我做女婿?”
“啊,哼,坏妈妈”骆欣童侧靠着窗仍旧右手支腮伏在书桌上。看着骆阅手中的笔尖在纸上写下的几行工整的像印刷体的字
“妈妈,为什么总见你写这几个字啊?”见妈妈不理她,骆欣童噘着小嘴,歪了歪脑袋将支腮的手移至下巴好奇的问一旁认真写字的骆阅。
“嗯可能是喜欢吧!”骆阅手上停止了写字,左手将笔套套在笔尖,右手肘也支在桌面上,拇指微曲,揉着眉心歪头盯着女儿一脸疑惑的小脸蛋不太确定的回答。
“那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骆欣童将身体往骆阅身上挪了挪继续追问。
“这个嘛,嗯”骆阅将支起的右手放下来拿起桌上刚才写字的纸,盯着纸上的两行字,思考片刻道:
“嗯这是一首宋词,噗”她刚说出几个字便突然一阵绞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喉咙里一阵铁锈味涌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洒在手上的纸上,黑色的字瞬间模糊在一片血红中。
手颤抖着将纸放回桌上,心道:“要糟糕,这要死的遗传病竟是提前发作了”。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为什么有血”突见妈妈从口里喷血,吓得骆欣童往后一跳,弹开了半尺,后背竟撞上了窗台。却又感觉不对劲,立即又迎上去双手扶着骆阅的右肩哆嗦着询问。
骆阅没有回答女儿,将左手捂上胸口,右手握笔飞速的在纸上没染上血的空白处写了一串数字。那是骆阅从未向骆欣童提起过的爸爸的联系电话。
“妈妈我,我们,去,医院。”骆欣童一边胡乱的在骆阅身上翻找手机一边结巴着对妈妈道
“欣童”骆阅放下笔,拉起惶恐的在她身上乱翻的女儿的手道:
“你别怕记得,若是妈妈病倒后,再也醒不来了,你,你就,就打这个电话”突然又是一阵胸痛,血腥味再一次蔓延整个口腔。她喘息一阵,强将要再次喷薄出的一口血吞了回去。抬起右手摸了摸骆欣童额上的流海艰难的道:
“这,这是你爸爸的电话你找他,他会照顾你的”骆阅知道,她自己这病,一旦出现那就是没得救了,死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像她父亲,发病半小时就不省人事。她必须在她还清醒时将她唯一的女儿安置好。如果给她时间多一点,她会亲自安置,只怕是来不及,所以先做好来不及的准备。其实,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做婚前检查查出她也遗传到她家族这万分之一几率才会遗传的病时,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只是按说应是在四十岁以后才会发生,结果她却让这病生生提早了十多年。也难怪,明知是要养着的体质,可她多半时间硬是活成了女汉子,能活到三十多岁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一旁的骆欣童早已吓得哇哇哭喊着:“不要,不要,我就要妈妈,我我打120,我们去医院,妈妈你会好的,你等等,你坚持一下就好”
骆阅从衣袋里拿出女儿半天没摸到的手机,递到女儿手中。刚将手捂上嘴唇,便一口血喷在手中失去了知觉
“妈妈,你醒醒你不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