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冷宫金丹(四)

  李晗月轻轻抚摸着戴文忠的后背道:“去吧,戴郎。戴上那花环让我瞧瞧。”
  戴文忠嗯了一声,又迈出一步,花环已是触手可及。
  李晗月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痛,她似乎觉得只要戴文忠拿到那花环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于是结结巴巴的阻止道:“且慢,戴郎……”
  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声甜腻的催促。
  李晗月心中一惊,那声音不是自己的,有人在模仿她讲话。而她自己的嘴则被封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晗月眼见戴文忠已经摘下花环,心急如焚,便要上前拍醒他。
  但不料忽然手脚一阵麻木,整个身子居然都动弹不得。
  她感到一阵绝望,像溺水之人般剧烈挣扎着。但一切不过徒劳无功而已。
  戴文忠已把花环戴在头顶,向脖颈拉下去。
  这时李晗月忽然指尖一凉,触到一样东西。她心头一震,原来是沈贵人送给她的玉佛。一阵清凉沁入心脾,李晗月感觉到手脚恢复如初,当即二话不说,猛地向前一扑,抱着戴文忠摔倒在地。
  那花环在空中飘飘荡荡,猛地间燃烧起来。
  周围全变了,什么原野、鲜花、神庙通通是假的,只有破败而阴森的宫室,几张翻到的椅子,和一截悬挂于房梁的麻绳。
  戴文忠刚才已经把绳子放到头上,再晚片刻便会上吊自杀。
  他一个激灵猛醒,问道:“刚才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儿?”
  李晗月指了指头顶上死蛇般晃荡的麻绳:“你刚才差点儿就把自己给杀死了!”
  戴文忠顿时感到胆战心惊,拉起李晗月走出内室。只见殿前一口水井上贴满符咒,真言写满阑干,井口还被两条交叉的铁链牢牢锁死。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能感到井中有某种躁动不安的东西在渴望着冲破桎梏。因为仅凭一双肉眼,二人便可瞧见铁链在往往颤动;淡紫色的,迷雾般的妖气从缝隙中腾腾升起。
  李晗月忙摸出玉佛,它正发出微微荧光。
  这时,忽听一个女人在背后道:“那个原野不好吗?你们为什么不愿留在那儿?”
  李晗月刚想回头,却被戴文忠拉住手道:“别看!”
  他解释道:“晗月,你听我说:鬼不会直接害人,只能将人诱入圈套陷阱让其自戕。
  方才我差点上吊就是证据。她若是能直接害我,为何又要变出个花环来骗人?咱们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也不听、不说、不信。那样的话这恶鬼也拿我们没辙!”
  女人的声音飘荡在他们耳边,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
  “你们何必这么辛苦呢?睁开看看看我吧,我会完成你们所有心愿的!”
  那声音甜腻柔美,动人心魄,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的想按照她的话去做。
  李晗月却不理她,问戴文忠:“我该怎么办?”
  “闭合双目,静心凝神,排除杂念。”
  顾晗月依言照做,一手攥着玉佛,另一只手则紧紧拉住戴文忠。两人盘膝静坐,竟是冥想起来。
  女鬼又在他们耳边说些诱惑之言,但两人如同顽石般油盐不进。
  半晌过后,女鬼愤怒的尖叫一声,似乎随风遁去了。
  又等了半天,只听戴文忠道:“好了,睁眼吧。”
  李晗月松了口气,把眼睁开。
  但就在这时,只听戴文忠又惊呼道:“赶快闭上眼,刚才不是我说的!”
  然而已经迟了。
  李晗月只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霎时间,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双手不由自主的张开,朝自己的脖颈掐过来。玉佛也铛一声掉在地上。
  戴文忠大呼道:“晗月,晗月!你怎么啦?”
  李晗月不答,双手铁箍般勒住脖子,瞬间整张脸憋得发青。
  戴文忠知道李晗月必是出事了,却又不敢睁眼,一边呼唤她的名字边在地上摸索。
  按道理来说,常人无论手劲儿多大,是断然无法将自己掐死的,只因到达极限之前,大脑便会下达“松手”的命令。
  但此时此刻却不同,李晗月只觉得这双手根本不属于自己。很快便感觉要支撑不下去了。
  蓦然间,戴文忠忽然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握在手中,竟是李晗月扔掉的玉佛。
  他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自古佛经便能驱鬼辟邪,方才我上吊时晗月却能点醒我,想来也是因为这玉佛之故。
  我何不诵读佛经以对抗这女鬼?
  于是他盘膝打坐,大声念起经文来,乃是一部《心经》。
  当念到“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时,李晗月忽然精神一振,掐住脖子的双手忽然松了些许。
  她抓住这个机会呼道:“戴郎,接着念!”
  但刚松一口气,双手又紧紧钳上来。
  戴文忠心中稍宽,一是知道晗月没事,二来明白佛经起作用了。这时一部《心经》已堪堪诵完,他却又将一部《金刚经》从头到尾背诵起来。
  戴文忠乃是进士及第,诸子百家无一不精,佛经也是信手拈来。他曾师从数位鸿儒学习梵语,因此发音字正腔圆,真有几分须菩提说法时的风采。
  况且更难得的是,戴文忠深知佛经含义,明白哪些经文对降服外道最管用。这《金刚经》乃出自大乘佛教,通篇皆言“无相”、“无我”,有勘破一切虚妄假象的妙用。
  因为那女鬼施展的乃是幻术,金刚经一出,便如同黄钟大吕震荡靡靡之音,可使那些手段尽皆失灵。
  果然,戴文忠嘴里每吐出一个字,女鬼便痛苦的尖叫一声,李晗月手上的力气也就小一分。刚诵了半篇,双手便离开了脖子。
  李晗月险些憋死,跪在地上气喘不止。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袍的女鬼张牙舞爪在半空盘旋,看样子似乎对诵经的戴文忠颇为忌惮。
  顾晗月强撑着说道:“戴郎……接着诵经,说什么都别停下来!”
  戴文忠听见她的声音虽然衰弱,但似乎没什么大碍,诵经之声便更响亮几分。
  这一句句经文在女鬼听来仿佛炸雷一般。她头痛欲裂,知道片刻后即将被超度,但因心中怀着极大的愤恨,绝不肯就这样奔赴阴司。因此尖啸一声,直直扑向戴文忠。
  李晗月高呼道:“戴郎,女鬼冲你去了!”
  戴文忠心中虽然慌张,但知道此刻生死攸关。这厉鬼已经被逼得发了疯,只怕自己只要稍有停顿,便会害得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按照自己读书时的法子,关闭五感,心中只剩金刚经的文字,接连不停的诵读出来。这时他突然感到如钢钩般的鬼爪刺破自己的胸膛,狠狠向下划去。
  李晗月在旁惊呼道:“不好,你胸前全是鲜血,她……她要将你的心剜出来了。”
  戴文忠不敢睁眼,因此全辨不出真假,只能任由女鬼在他身上肆意撕扯。
  他只觉得心口阵阵剧痛,想道:也许真是挖到我的心了吧!但转念又一想:就算我死,也要将这女鬼超度了,这样才能保住晗月的平安,也不枉她和我知己一场!
  他这样一想,声音中又多了几分坚定。
  他最后朗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篇金刚经便是诵完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震得五界乱颤,女鬼听完后惨叫一声化作片片飞灰。戴文忠睁眼一瞧,自己胸前哪有什么伤口,又哪来的剖心沥肝之痛?一切全是女鬼造出的幻觉。
  李晗月颈上被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她此刻顾不得许多,扑到戴文忠身上,喜极而泣道:“戴郎,你没事可太好了!”
  戴文忠脸一红,讪讪道:“晗月……唔……你看,这女鬼除了,幻术便也会自动消解。咱们这就走吧。”
  李晗月点点头,两人相互搀扶这站起来。
  刚要出门,却忽见一个模样古怪的下人蹭一声窜进院子里。
  李晗月打眼一看,奇道:“魏福,怎么是你?”
  这魏福是公主府的下人,专司打扫后花园。却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见魏福脸上是僵硬的假笑,两条腿叉开,直着往前走,看上去极不协调。
  听见晗月问他话,歪着脖子答道:“魏福不想扫院子了,魏福要出来玩儿!”
  说罢还干笑两声道:“嘎嘎!”
  这人一举一动中都透着诡异。戴文忠顿时觉得事情不对,把李晗月往身后一拉,喝道:“别往前走了。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快说!”
  魏福阴恻恻一笑:“我来这儿是想跟公主殿下讨样东西。”
  “什么东西?”戴文忠沉声道。
  “嘻嘻,咱们大家都知道,有必要说那么明白吗?无非就是那粒能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金丹喽!”
  李晗月脸色一变,怒道:“好贼子,原来你就是内奸!可知道背叛主子在大梁是什么罪过吗?”
  魏福呵呵一笑:“小姑娘,就凭你也配当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是天下最厉害的阴谋家,他用自己的性命开启了一个乱世。你岂能与他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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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冷宫金丹(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