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二皇之战
世人皆知森胜元勇武,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写汉诗也是一流。
如今他总督京城一切军政要务,皇恩不可谓不厚。但短短几日内长州战败、敬仁篡位、众藩倒戈,种种变故接踵而至,使他颇有独木难支之感。这可真是“人生浮沉似晦明”了。
想到这里,森胜元愈发感到前路渺茫,又写下“纵不回光葵向日,若无开运意推诚。”两句。
听说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中,名将高杉刑马和他的奇兵队全军覆没。
为了倒幕,长州人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萨摩又何尝不是如此?早年间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名字慢慢都出现了讣告上。时至今日。森胜元甚至连个能共谋一醉的人都没了。
接下来他直抒胸臆,“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俘囚独窃生”写完,点点泪痕打湿了纸张。
森胜元边思量时局,边想着最后两句诗,不知不觉入了神。
这时只听一个略带青涩的声音道:“生死何疑天赋与,愿留魂魄护皇城。如何?”
森胜元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桌案边的看着他。与其说是青年,不如说是孩子。此人身高不满五尺,显然是还没完全发育好。他身穿明黄色和服,腰间的宝刀上印着个菊花的徽章。
森胜元失声叫道:“臣不知陛下在此,死罪死罪!”
青年道:“爱卿免礼!”原来他便是当今扶桑国皇帝,名曰礼仁。扶桑皇族因自称天照大神后裔,因此不冠姓氏,只有名字。
森胜元道:“陛下驾临,微臣荣幸之至!但军中简陋,请陛下移步行宫,微臣再前去拜谒……”
皇帝道:“不,朕要看看这些忠勇的将士们。胜元卿,目前军务如何?”
森胜元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和皇帝说了。皇帝听罢也没见如何焦急,只是淡淡说道:“哦,目前只是小败,不足为虑也。”
单是这一句话,就让森胜元心中暗暗佩服。才多大的孩子,就有这般举重若轻的胸襟,以后必是成大器之人。
森胜元忙道:“陛下所言极是。三军用命再加上皇帝洪福齐天,定然可以……”
礼仁笑道:“光有洪福是不够的,还要有天威才能打赢这场战争。胜元卿,朕要御驾亲征!”
森胜元愣了,反问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礼仁不答,只微笑看着他。
森胜元立即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道:“臣失口乱言,死罪死罪!但陛下……战场上刀枪无眼,您要三思啊!”
扶桑建国千余年来,从未有皇帝御驾亲征的先例,礼仁的这番话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也无怪森胜元震惊。
皇帝道:“目前国有奸佞,伪帝篡位,正是朕重整重整乾坤的时机。若是此时朕做了缩头乌龟,你们倒幕派搞的那些‘大政还朝’之类的主张岂不是白费了?胜元卿,乱局中要愈挫愈勇,这点你可是不如木户小次郎哦!”
森胜元唯唯诺诺道:“是,是……”
皇帝站起身:“好了,朕就不给你添乱了。一会儿你通告三军,说朕五天后便亲自讨伐篡位逆贼以及德川庆喜,让大家伙儿做好准备。”说罢转身往外走。
森胜元一句“恭送陛下”还未说出口,皇帝忽然回过头来,道:“森胜元,朕给你拟的两句诗,你看若是合用的便补上。还算你自己写的。”说罢径直离去。
这回森胜元终于稳稳的喊出一句:“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半晌,森胜元才想起诗的事,他立刻按皇帝所说补录道:“生死何疑天赋与,愿留魂魄护皇城。”
四韵既成,他拿起纸张,满意的审视着。皇帝为自己补诗,这是多大的面子?以后跟别人可有的吹了。
但细细一咂摸,他突然心中一翻个。
“生死何疑天赋与……”
天,就是天子,这半句的意思莫非是说他森胜元的身家性命都是皇帝给的,提醒他不可学庆喜那样大权独揽?
至于“愿留魂魄护皇城”,则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告诫他若倒幕失败便可以身殉国了!
想到这儿,森胜元满头冷汗。
五天后,京都御所中升起一面大旗,上面描绘着通红天幕中的一轮旭日。百姓们议论纷纷,这是皇家至宝御锦旗,上次出现还是在千年以前。
半个时辰后,大旗缓缓移动,人们在一片佛经的颂扬声中见到了身披金甲、手执宝刀的皇帝陛下。
三百年来,这是皇帝首次离开御所,而这一去便是御驾亲征。御锦旗所到处山呼万岁,士气高涨。前线的士兵为迎接皇帝到来,硬是顶着幕府军的猛攻,将阵地向前推进了两百步。
御锦旗在萨摩军中高高飘扬,让幕府士兵见了,心中无端生出些许罪恶感。毕竟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忠于皇帝,现在对皇帝本人动手,那不是成反贼了吗?
没人愿意当反贼的,德川庆喜也一样。他虽然把敬仁扶上皇位,但事到临头仍是心虚。
只有敬仁稳坐钓鱼台。
“大将军阁下不会想把我的脑袋献给敌人吧?”他调笑着说道。
庆喜连忙跪下:“微臣岂敢!”话虽这么说,但庆喜心中却当真曾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反复权衡后觉得不妥而没有实施罢了。
敬仁道:“大将军,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人家礼仁把御锦旗都竖起来了,就是想和我分个正统。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也御驾亲征,在两军阵前和他分个高下。”
庆喜答道:“是,陛下。”心中暗想:如此最好,目前局势有些微妙,我还是在后方安坐,让这小子打头阵的好。万一败了也好找人背锅。
当夜敬仁将七濑与邓魔君召至营中,细细安排对策。说来也怪,这两人一个背叛他一个抓他,本应不共戴天,但不知为何却对他言听计从。
第二天清晨,幕府军中鼓角连天,百十面皮鼓同时敲响,声震天地。前军雁翅形排开,中间竖起一面金菊花大纛旗,亦是皇室象征。与倒幕派军中的旭日旗遥遥相对。
金顶黄罗伞盖下端坐一人,身披黄金叶子打造的大铠,正是幕府册立的新皇敬仁。
幕府军见了他山呼万岁,立刻声势大振。他一摆手,全军鸦雀无声。
只听他说道:“对面的将士听着,礼仁自登基以来不修德行,好乱乐祸。以致天下分崩离析,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先皇曾有言:若太子不才,贤德者可自继位以吊民伐罪。朕受三军、万民推戴,遵先帝遗愿承继大统。废帝当速来阵前纳印称臣,以免将士无辜受戮。”
他每说一句,周围的将士就把话重复一遍,远远的传出去。是以对面的萨摩军听得清清楚楚。
有的士兵小声嘀咕道:“自行继位什么的……先帝不会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吧?”
有那年长的军士笑道:“你怎么这么傻?先帝说什么,咱们又听不见,还不是他们随意编造?无非是什么有利说什么罢了,你还真相信吗?”
这时敬仁又说道:“废帝何在?敢和我阵前决战吗?”说罢战鼓天摧地陷般擂起来。可三通之后,倒幕派军中鸦雀无声,显然是皇帝不愿上阵。
幕府军见状摇旗呐喊,十分嚣张。
敬仁哈哈大笑,居然一催车驾离开中军,独身一人来到阵地上。
此处距萨摩军不过百步之遥,一名阵前指挥官觉得如此良机真是千载难逢,于是立即吩咐手下人射杀敬仁。原来萨摩军在四周树林中埋伏下不少神箭手以狙杀幕府军官。
且说那神箭手得了令,弯弓搭箭,屏息凝神,轻舒猿臂。但听倏的一声响,真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那支白羽箭直奔敬仁而去。
箭手心中一喜,这回自己可立了大功了。
然而就在简直即将射中目标的一刹那,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敬仁身旁,伸手轻轻将箭抄在手里。
此人打着赤膊,身材又瘦又小。浑身生满漆黑的鳞片,好似蟒蛇一般。他腰间挎着把血红的妖刀,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此人正是邓魔君,以藏这副身体已经被他用道家丹药改造过了,身上生出的鳞甲名曰“逆鳞”,刀枪不入。
只见他捏住羽箭,头也不回的往树上一甩。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神箭手便跌落下来。而那支羽箭不偏不倚的插在他两眼中间。
众人震惊之余,见邓魔君从地上捡起数块石子,视乎漫不经心的随手抛去。但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所有隐藏的狙击手都被他杀个干干净净。
敬仁得意道:“以武器对着皇帝便是不忠,不忠之人便要诛杀。将士们,诸位都是扶桑子民,朕恳请你们放下武器吧!”
若是旁人见邓魔君如此厉害,没准立刻便服了。但萨摩军却是相当硬气,一个投降的也没有。
敬仁一声长叹,对自己的阵中招了招手。只见一名白衣绯裙的巫女缓步走出,正是七濑月贞。
她手上,是两张燃烧的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