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6

  “那你听到了鬼帝叔叔说的话了没有?她口中那位叫‘罗羽昭’的姑娘,我也好想去看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沁月长得很像。”
  罗羽昭……
  齐影岩想起了几日前,那位在街上被王爷和手下当众刁难的绿衣姑娘。
  “对,是她。”齐影岩猛地站了起来,“她是叫罗羽昭!”
  “你见过那位罗姑娘?”
  “有过一面之缘,她确实是漓彩楼中的一名妓,女。”
  蓝忆寒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面露喜色:“怎么样,她长得像不像沁月?”
  “可我没见过我那位十七表妹啊,她从小就被我姑姑一直软禁着,我父王都没见过她的模样,后来才听外界传闻说她是倾世之貌。”
  “她真的好美,”蓝忆寒目光开始柔和,“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孩。”
  “那罗姑娘也很漂亮。”
  “那也没法和沁月比,再像顶多只有沁月的半分形似罢了,沁月的气质她是绝对不会拥有的,她身上有种淡淡的哀婉与忧郁,当真让人着迷。”
  “你是怎么认识沁月公主的?”齐影岩对此很好奇,连他都未曾见过这位迷一样的妹妹。
  蓝忆寒却苦笑:“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其实那晚色子说的话并非是胡乱揣测的。”
  “色子?颜护法吗?”齐影岩接道,“我记得他说,怀疑沁月公主的死与她身边那位深受宠信的画师有关。”
  蓝忆寒皱眉:“是,色子原先是月汐国的护法天神,我估计他是知道些内幕的。可是那位画师事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已经无迹可寻了。包括沁月宫中见过那位画师的侍女全部离奇死亡。只知道他年纪很轻,却画艺极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到达的境界。”
  “沁月的琴弹得很好,闻名天下的‘清平乐’就是她所创作的,那晚娃娃脸也弹过这首曲子,说实话当时我挺震惊的,他这个年纪怎么会弹出清平乐?沁月曾跟我说过,清平乐极难演奏,若想学会清平乐,不仅要天赋异禀,还要花费百年光阴。那家伙才十几岁怎么会……”
  乐玄公子……齐影岩想起那晚提到沁月公主时乐玄的失态,莫非这中间真的有什么纠葛?
  “二位公子,客人马上就要来了,请先随觅雪走吧。”
  一道恭敬的女声从身后响起,觅雪带了几名侍女前来,说要让他们先各自去自己的房间,准备接客。
  齐影岩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也要?”
  蓝忆寒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笑得幸灾乐祸:“不然你以为呢?”
  “不不不,我好歹是月渊国的大皇子,要是让我父王知道我在玉玄宫卖艺,会把我打死的。”
  “况且,”齐影岩摊了摊手,“我也没艺可卖啊。”
  “说得好像我有似的。”蓝忆寒说道,“还有你就别拿你那破身份说事了,你又不是仙,还仙界皇子,我一幽灵界的将军都不在乎,你还怕个啥呢?对吧。”
  齐影岩却反驳:“你那是打赌输了自找的,我又不是非要……”
  “齐公子不用担心身份问题,”觅雪接过话,“宫内所有艺伎一律只使用艺名,身份是绝对保密的,不过蓝将军可能就不需要了……”
  “至于技能上,”觅雪浅笑,“蔓姨和我说过了,过两日会安排宫中其他伎师对二位进行指导。当年贺兰汀公子也是什么都不会,后来让乐玄公子教的书画,才十二岁已经是宫中的四大名伎之一了。”
  “乐玄公子?”蓝忆寒一脸嫌恶,“我提前说明啊,你们可千万别给我找他,我看见他就烦。”
  “那要看二位想学什么了,但是乐玄公子却是宫中唯一一位琴棋书画各种乐器皆会的技师。”
  “那也不要,找个人品好点的,教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还真以为自己想让谁教谁就愿意教你啊,阿汀要不是因为宫主亲自出面求的情,乐玄公子怎么可能会收他。”
  一道不和睦的声音从背后想起,齐影岩回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江吟和贺兰汀。
  “江公子……”觅雪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二人相互牵着的手,面色凝重,“宫内艺伎不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做亲密举动,这是宫规。”
  “哦……”江吟只好松开手,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兰汀,“阿汀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就一位客人,两个时辰之后就回去陪你制药。”
  他的声音温柔宠溺,齐影岩简直不敢相信,这和那日找自己买药的满脸胭脂、声音发嗲的江吟是一个人。
  “一个客人要陪两个时辰?你不是只唱戏吗?唱两个时辰嗓子会不会疼。”贺兰汀回道,他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衫,手上拎着药箱,语气中透着担心。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先回去吧。”
  “好,我等你。”
  “你们俩先跟我来。”觅雪朝齐影岩和蓝忆寒使了个眼色,“走。”
  走到楼道上,觅雪才小声说道:“那位江公子和贺兰公子貌似是那个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千万不要散播出去,尤其是不能让蔓姨知道,否则他俩都得惨死。宫内是严禁技人私交的。”
  蓝忆寒轻笑:“怪不得刚刚和我说话语气那么冲,看来是因为我先前得罪过他的老相好啊。”
  “是的,江公子在宫中名声不太好,性格脾气都很差,仗着艺高又甚得宫主喜欢,到处得罪人,树了不少敌,连和性格温和的曲公子都闹僵过,唯独对贺兰公子却特别特别好。”
  觅雪特地说了两个“特别”。
  “既然人缘这么差,那为什么大家都不揭他老底啊,把他和那贺兰汀的破事揭发出来,看他怎么嘚瑟。”蓝忆寒说道。
  “如果揭发,按宫规两人同罪,都得处死,对玉玄宫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虽说江公子喜欢得罪人,但都是些小计较,就算复仇也没必要害人性命。况且贺兰公子医术了得,研制的药都是他的独门奇方,宫内艺人生病都是找他治病配药,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然……”
  觅雪停下步伐,看着身后的蓝忆寒,言语中略带警示:“这也是宫主亲自下令封的口。”
  “别这么看我啊,我只是随便说说,本将军毕竟是外界人,绝不会插手你们玉玄宫内的任何事情。”
  蓝忆寒有些愤愤地抱怨:“怎么感觉你们都把我当坏人……”
  “我可没有,”觅雪忽然回头笑道,“我一直相信小孩子心地都是很善良的。”
  蓝忆寒不悦:“你说谁小孩子呢?”
  觅雪并不怕他,接着调侃:“蓝将军说这里谁最小呢?我可比你大十岁,不能对姐姐无礼哦。”
  “你……”蓝忆寒二话不说,立刻走到三楼,找到自己的房间进去后,“啪”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觅雪不禁摇头笑道:“看来,蓝公子是不欢迎我了。”
  齐影岩和觅雪一同来到蓝鸢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是一间二十平米的房间,布置还算典雅,桌椅、茶几、卧榻都有,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中间有道圆拱形的红木雕花门,走进去里面还有床和书柜。
  可能是怕他对玉玄宫不太了解,觅雪给齐影岩说了一遍宫中的许多事情。在觅雪的介绍下,他总算对这个庞大的娱乐场所开始有所了解。
  这玉玄宫原本是冥帝赠予小女儿漪雪公主的十岁生辰之礼。
  漪雪公主,本名冥惟漪。虽和冥浅澜同为冥界公主,但相比较这位十岁便享誉幽魂界的姐姐,外界对于冥惟漪的传言却少之又少。而且她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即便现身,也总用紫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如何。
  对于这种爱蒙面的神秘女子,齐影岩只是轻笑道:“要么极美,要么极丑,怕别人拿她与天仙似的澜妹妹相提并论。”
  觅雪却一脸严肃地训斥道:“不可胡说,公主岂是你能诋毁的。”
  齐影岩却不以为然:“又不是我们仙界的公主,我为何不能诋毁?”
  觅雪依旧义正言辞:“进了玉玄宫,就必须尊重公主殿下。”
  玉玄宫内共计二百人,男女参半,艺伎有五十,尤以男艺伎最为吃香,然而男艺人仅仅只有十人。其中最有名气的有四人,分别是歌伎师曲纤歌、琴技师乐玄、书画师贺兰汀、以及棋术师东方遥临。
  这四人中,最出名的便是有着南伊城“花魁”之称的曲纤歌。
  此人容貌略胜其余三人,歌艺高绝,气质更是脱俗出尘,像这种色艺俱佳、两全其美的艺伎,自然能诱惑很多客人为他砸钱,为此倾家荡产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乐玄与东方遥临则属于技能上占优势的技师,二人容貌只是中上之姿,但技能上,在南伊国是数一数二的地位。正因为艺人的技艺超群,才使得玉玄宫一直是南伊国最繁华生意最兴隆的场所。
  至于那个贺兰汀,其实是槐桦谷谷主的小儿子。槐桦谷世代从医,出了不少绝世神医。
  贺兰汀是由于两年前在玉玄宫失手弄死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男艺伎,后来被凌傲雪从槐桦谷活捉进来的。
  也不知道凌傲雪最后究竟使了什么法子镇住了槐桦谷谷主,据说那位谷主事后竟从未来玉玄宫要过人。
  不过这位小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又饱受宠爱。除了会制药医病之外,几乎一无是处。后来在凌傲雪的安排下,跟乐玄学了一年多的书画,虽技艺不算精湛,但幸而那家伙小小年纪长了张比女人还媚气三分的脸,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慕色前来指名找他作画。
  既是慕色前来,贺兰汀自然饱受骚扰,再加上年幼气高,没过多久就不肯再做这一行了,因而受过蔓姨不少毒打。打后只好养伤,伤好再被打,就是死活不肯再做这一行,一直被打了半年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蔓姨也觉得拿他没辙,就没怎么管过他了,当他不存在,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接过客了。
  “你说,乐玄公子教过贺兰公子书画?”齐影岩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何止书画?乐玄公子可是个大奇人,琴棋书画都是一流。当然,曲公子也很多艺,虽无法与乐玄公子相提并论,但是曲公子气质出众,脾性温和,在宫中人缘极好,很受尊崇。”
  齐影岩发现,玉玄宫上下无论何人,只要一提起那位“曲公子”都是赞赏有加。
  其实那日从曲纤歌仅仅是因为自己“年迈”,便宁愿得罪江吟也要将素不相识的自己放走,齐影岩就可以看出这位曲公子确实很善良。
  通过觅雪的诉说,再加上蔓姨上次的解释,他大致可以推断出这十名男艺伎中大多只是艺人或技师,玉玄宫中真正意义上卖艺卖身的艺伎只有曲纤歌和江吟二人,而这两人也恰好是同行。
  这一点让齐影岩总对这个男花魁心生不了好感。一般来说,卖身大多数是女艺伎,是没有男艺伎愿意卖身的,起码名声上实在是个无法抹杀的致命污点。
  难道是为了钱?若真是人人所谓的气质出众,又怎会贪图钱财?他也更好奇,一个卖身的男伎,怎么还会有副脱俗出众的气质?
  玉玄宫宫内的艺伎来历不一,有直接被凌傲雪抓来的,比如贺兰汀;有被设计骗进来的,比如他和蓝忆寒;也有自愿加入的,像乐玄,因为他和凌傲雪是多年的好友。
  不过他才不相信哪个男人会抛弃名誉,委身是非之地只是因为所谓的友情,谁知道他和那个凌傲雪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再比如东方遥临,东方家族是南伊国的名门世族。东方遥临是万万没有理由屈身玉玄宫的。
  “一年前,东方公子在茶楼中偶遇乐玄公子,因对弈连输三场后急火攻心,从此大病一场,一连数月未愈。”
  这件事让这位自小便有“围棋天才”的骄傲少年深受打击,据说病好之后整整三日,东方遥临都静坐在棋盘前一言不发。
  第四日清晨他就匆忙收拾行李,留下一纸信书,与东方家族断绝了关系,中午便只身来到玉玄宫,毫不犹豫签下了整整五年的卖身契,发誓要洗回那日败局之辱。
  这可把凌傲雪乐得合不拢嘴,把东方老爷气得倒床不起。自那之后整整一年,东方遥临每日上午都雷打不动,要与乐玄公子对弈三局。
  齐影岩听说这件事后,想起凌傲雪一贯而来的抓人回路,心里不禁暗暗揣测:估计那日东方遥临与乐玄的“偶遇”,其实不过是凌傲雪和乐玄的一场计谋罢了。
  觅雪走之前还告诉他,虽然明面上凌傲雪是宫主,但其实蔓姨才是冥界暗地里派来直接掌管玉玄宫的人,让他万万不可得罪蔓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