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
齐影岩坐在镜子前，瞅着自己身上这件大红色的锦袍，眉头越皱越紧。
“颜色好像不对，没这么红吧，我记得腰带和绣纹是黑色的呀，这件怎么是红的啊……那个漓彩楼的老板娘果然不靠谱……”耳边传来凌傲雪喋喋不休的念叨声。
“你在说什么？”
“啊？”凌傲雪回过神来，“没说什么呢，呃……影岩哥哥，雪儿觉得你穿这件衣服非常好看呢！”
“噗……”
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蓝忆寒，看到一身红衣的齐影岩，忍不住捂嘴笑出来。
“笑什么？”凌傲雪放下手中的红色腰带，回头看到笑的一脸灿烂的蓝忆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身旁的侍女指挥道，“去把他头发扎起来，头发那么长，脸都看不见了。”
蓝忆寒也不甘示弱：“我扎不扎头发你也要管？”
“你可以选择不扎，”凌傲雪将腰带给齐影岩系上，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但是如果一觉睡醒，头发再少了半截可就……”
“原来是你！”蓝忆寒闻声脸色瞬变，眼睛因愤怒而瞪大，“好啊……原来那天在残舞……”
一提到“残舞门”三个字，他下意识止住了口，但眼中仍是难以按捺的怒火。
“到底是谁干的？快说，你让谁剪了我的头发！”蓝忆寒气得双眼喷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觅雪眼疾手快，伸手给他拦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头发对我有多么重要？你太过分了！”
“识相点就去把头发扎起来，”凌傲雪不以为然，“不然本宫主让你连剩下这半截也没了。”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干的。”蓝忆寒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你们俩等着！”
说罢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影岩哥哥，雪儿觉得你也比较适合把头发扎起来呢。”凌傲雪对着镜子里的齐影岩笑得一脸乖巧，“雪儿帮你扎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无事献殷勤，齐影岩总觉得凌傲雪今天不对劲。但是想到刚刚妥协的蓝忆寒，那日在乐玄的雅间中，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凌傲雪和乐玄对蓝忆寒头发下阴谋的全过程……
他决定选择妥协，万一自己也和某人一样，一觉睡醒少了半截头发……
齐影岩只好干笑：“随便啊，哈哈……”
于是，凌傲雪将他披散的头发通通捋至身后，用木梳在前额分开两缕发丝垂下，接着把其余头发在头顶拢成一束，拿起桌上的黑色发带开始缠紧。
她的手法不算灵巧，甚至有些笨拙，弄了好几次都乱了，期间还扯断了齐影岩好几根头发。
“要不我自己来吧？”齐影岩看她弄得吃力，又实在心疼自己的头发。
“你这是看不起本宫主吗？”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来气了，“不就是扎个头发嘛，我会的好吧。”
“我不是这个……”
齐影岩刚准备解释，凌傲雪突然俯身靠近他耳侧，用手轻扯住他的左耳低声警告道：“我告诉你，这可是本宫主第一次给人梳头发，给我识趣点。”
指尖的冰凉触碰和灼热的气息一同涌向他的耳畔，带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齐影岩一下子怔住了，耳根和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这丫头……是故意的？
玉玄宫的主殿共有六层楼，分别命名为“赤梅，青竹，白兰，蓝鸢，紫杉，墨槐”。齐影岩和蓝忆寒分别被安排到了紫杉楼和蓝鸢楼。
凌傲雪先将他俩带到了赤梅殿上，这里齐影岩很熟悉，毕竟上次灵帝的生辰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蓝忆寒，发现对方正在对着手中的铜镜打理头发。
这家伙似乎有些恋发……
在凌傲雪的威逼下，蓝忆寒还是乖乖地将那一头耀眼的蓝紫色长发高高扎了起来。金冠束发，没了散发时的潇洒不羁，倒有了种贵族公子的即视感。乱在额前的碎刘海也不见了，露出了整张妖孽般的面容，尤是那双邪魅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勾人心魂，而偏偏这么魅惑的眼睛中却是一对天蓝色的瞳孔，在妖媚中多了几分纯净。
这家伙好像不是很喜欢露脸，人前一直都是用头发遮住，那日在面馆等人时，他也是今日这般露了脸，结果导致过往的路人围得水泄不通。因而齐影岩大概能猜想出来今晚玉玄宫的“盛况”了。
“行了，别照了。再照到时候玉玄宫就要出事故了。”齐影岩笑着调侃，“原来你们幽魂也爱美，和人类一样啊。”
“你们幽魂和人类除了发色和瞳孔不一样，还有什么其他不同之处吗？”齐影岩忽然好奇心上来了。
蓝忆寒停下动作：“我听说幽魂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他们必须和别人学习之后才会掌握喜怒哀乐这些情绪，但是并不像人类那么丰富。这还只是限于等级高的幽魂，我见过不少等级很低的幽魂脸上永远都没有表情的。”
“你们幽魂还分等级？怎么分？是不是像我们人类一样有个‘三六九等’？”
“我也太清楚，好像就是根据头发和瞳孔的颜色来的吧。有三种颜色，应该以鬼帝的暗红色、冥帝的冰蓝色和我师父的雪白色为优，发色越接近这三种颜色的幽魂等级越高，而亲属关系的颜色是一样的，因而最为尊贵。”
“那你是……”齐影岩看着蓝忆寒这一头蓝紫色的长发和浅蓝色的瞳色，思索了片刻才不确定道，“和冥帝比较亲？”
“也不对啊，这冰蓝色和蓝紫色差得也太多了吧？说明你等级很低呀……可我看你会哭会笑又切换自如，几乎和我们人类没区别啊？”
蓝忆寒白了齐影岩一眼，快速走到了他前面：“因为老子就是人类！”
“什么？”齐影岩看着蓝忆寒大步离去的背影顿时凌乱了。
堂堂灵界大将军，灵帝最为宠信的爱徒，有着“幽魂界第一美男”之称的蓝忆寒竟然是个人类！
“那你怎么会长……”
“你们俩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废话什么呢？”
凌傲雪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转身走过来：“都给本宫主安分点儿！少说废话，多……乐玄哥哥……他怎么会在这儿。”
凌傲雪声音忽然变小，最后脸色都变了。
齐影岩回头，果然看到了乐玄一身黑衣从身后走来。
“乐玄哥哥……”凌傲雪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发虚：“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
“你简直在胡闹！”
乐玄刚走过来便对着凌傲雪脸色铁青地训斥起来，声音里满是怒气。齐影岩还是很少看到乐玄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怎么了啊……”凌傲雪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眼神一直躲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鬼主意？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承担得起吗？要是让大公主知道……”
“不要！澜姐姐要是知道我就完了！”
凌傲雪竟然一下子吓哭了：“乐玄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闹了……你千万不要告诉澜姐姐……”
“你自己好自为之。”乐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
“乐玄哥哥！”
“怎么回事？”一直在大殿上布置的蔓姨听到动静慌忙赶了过来。
“怎么哭了？”
“蔓姨……”凌傲雪一脸委屈地扑到蔓姨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特别可怜，也不知道这次是真委屈还是假装的。
“乐…乐玄哥哥…他又生我气了……”
“那肯定是你又闯祸了，”蔓姨倒是真心疼，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他每次生你气也就生一会儿而已，晚上吃饭就好了。”
“以前那是我任性，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你不知道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多可怕……”凌傲雪越哭越伤心，“他会不会因为这事…不喜欢我了……”
一直在旁边观戏的蓝忆寒见状皱眉道：“这个宫主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整天哭。”
“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齐影岩倒是觉得没什么，第一次见面时这宫主就是在那巷子中假哭骗了他，当时那嘤嘤啜泣声可比现在“可怜”多了……
“十四岁了还小姑娘？”蓝忆寒马上反驳道，“本将军和她一样大，现在都是灵界的护法了。”说完脸上渐显骄傲。
齐影岩泼他冷水：“我记得你不是前几天已经被撤了吗？”
“可是也没有人顶替。哈哈，师父的右护法，要么是我蓝忆寒，要么就是空着的。”
“是是是，你倒是自信得很。”齐影岩也不和他争。
“哎哎哎，”蓝忆寒用胳膊肘捣了捣齐影岩，“看到了没有？我打赌，这个宫主一定偷偷喜欢那娃娃脸。”
“看到啦，这是人家的私事，咱们还是走吧。”
齐影岩莫名有些不耐烦，刚准备离开，就被蔓姨一句话惊到了。
“喜欢你？”蔓姨用指尖戳了戳凌傲雪的额心，“你这小丫头怎么还不死心？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人家对他妻子情深意切，你就别再瞎掺和了。”
“妻子？天哪，那个娃娃脸都成过亲了？”蓝忆寒惊讶道。
“嘘……”齐影岩一把揪住蓝忆寒的袖子往走廊外拉，“你小声点，走走走……”
“你别揪我，”蓝忆寒低声道，“真看不出来啊，按理说那娃娃脸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咱俩比他英俊那么多还是个光棍呢，他竟然都成亲了，太不公平了。”
“那是你，我可不是光棍，本殿下家中有二十四位貌美如花的侍妾呢。”
“嘁，侍妾能和妻子比吗？”
“我父王说了，男人要先纳妾后娶妻。”
“你可别糊弄我了，貌似你父王这辈子就娶过墨蓝舞这么一个女人吧。”
“本将军才不会娶那么多妾呢，娶那么多不是祸害那些女孩吗，”蓝忆寒摸着下巴，嘴角掠过一丝暖笑，“我要娶就娶一个人，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只对她一个人好。”
“我想好了，等我成亲了，就告别师父离开幽魂界，握着她的手，同她在人间找一个恬静的村庄安家落户，从此永远陪着她。”
齐影岩没想到蓝忆寒也是个钟情的人，会心笑道：“那好，记得你成亲的时候请我喝喜酒啊。不过到时候估计会有好多女孩子失望呢，你们幽魂界应该有不少女孩都喜欢你吧。”
“可我是人类，是绝对不能娶幽魂界的姑娘的，你没听过那个古老可怕的诅咒吗？”
“对哦，”齐影岩暂时还没有接受蓝忆寒是人类的事实，只好话锋一转：“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他清楚地看到蓝忆寒那白皙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微红，齐影岩了然一笑：“看来是有了，谁啊？”
“……”
蓝忆寒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开口。
“她好像，已经死了。”
风吹起他蓝色的长发，发丝在空中迎风乱舞，蓝忆寒跃身坐在了身后的栏杆上，目光黯淡，带着愁绪和怅然眺望着远处。
“对不起。”
“没什么，七岁那年我就早已把生死看淡了。”蓝忆寒笑了，浅蓝色的眼睛中有水波流动，透着几分温柔，“不过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像她那样美的女孩，上天不会让他离开的。”
美……
一听到这个词，齐影岩脑海里只会想到一个人……
那位前几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月汐国十七公主——沁月。
他回想起灵帝生辰那晚，鬼帝提到沁月公主时众人的震惊，蓝忆寒的追问。
还有，乐玄的失态。
他还记得当时乐玄发红的眼眶，断了的琴弦，以及那句话——
“真正的残舞其实是凄美的，并非像她刚刚演绎的那般唯美。
“带着残美的决绝，而观舞人痛彻心扉……”
齐影岩试探问道：“叶……泷？”
“什么叶泷？”蓝忆寒不解。
“沁月公主的本名。”
蓝忆寒眼睛倏然变亮，欣喜道：“原来她叫叶泷啊！”又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着了你的道了，就是她。一提到容貌异美的女孩，世人都会想到她。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叫叶泷的？”
“你忘了我是月渊国的人了吗，她是我十七表妹。”齐影岩也不掩饰了，“那晚我也在玉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