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蓝将军,你就放过他吧,”齐影岩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过是一个送饭的孩子,何必为难他?”
  “你眼瞎了吗?你看他穿得花枝招展,长得媚气横生,又说是那娃娃脸让他来的,估计和那娃娃脸一样,也是这宫里的艺伎。我曾听闻这偌大的玉玄宫内仅仅只有十名男伎,个个都是凌傲雪各地精挑万选来的,几乎占据了玉玄宫经济来源的半壁江山,是玉玄宫的中流砥柱。”说到这里,蓝忆寒嘴角扬起,忽然笑得像个妖孽,“若是本将军以他做筹码向凌傲雪开价,不怕她不屈从。”
  “男伎?”齐影岩微惊,抬头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年纪虽小,五官确是异于常人的惊艳,肤白唇朱,一双含泪的眸子竟比女子还要我见犹怜。
  “蓝将军好眼力,”那男孩反而笑了,“没错,我确实是这宫中的男伎,要杀要剐倒是随便,蓝将军若想以我作为脱身的筹码,怕是会失望的。”
  “哦?什么意思?”
  “我是被凌傲雪活捉来的,根本就不想干这一行,早就跟玉玄宫里的人闹翻了,现在无非在打杂而已,我若是这里面的‘公子’,送个药还需亲自前来吗?即便是乐玄公子的嘱托,我也直须送药,何必还要给你们带饭?”
  正当齐影岩还在对这男孩的话半信半疑之时。蓝忆寒却态度大转,恶狠狠将其推到在地,吼了一声“滚”便放走了他,齐影岩有些纳闷,难道他真信了?
  果然,晚上前来送饭的人就已经换了,而且是一女三男,领头的粉衣侍女正是那晚负责关押他的觅雪。
  “那男孩八成是告状了。”齐影岩拍了拍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的蓝忆寒,“你快醒醒,好像是来找咱们算账的。”
  “算账?”蓝忆寒睁开迷糊的双眼,口齿不清道,“老子只会打仗……”
  “蓝……蓝公子,这是贺兰公子让我给您带的药。”觅雪身后站着一位和早上那男孩年纪相仿的侍童,手上捧着一个盛药的瓷盘,怯生生上前道。
  “你叫我什么?”
  蓝忆寒听到“蓝公子”的称呼后皱紧了眉头,声音透着寒冷,吓得那小侍童立刻又躲到觅雪身后。
  “宫内男艺人一律通称‘公子’,这是玉玄宫的规矩。”
  觅雪上前施施然鞠了一躬,语气温和而不失威严,“蓝将军既已入宫,就要懂得宫中规矩。还有许多规矩,等你们出去之后,蔓姨自会跟你们说。”
  她从侍童手中端过瓷盘放在桌上,客气一笑,“对了,中午贺兰公子前来送饭时可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公子见谅。天色已晚,觅雪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休息了。”
  说完便带领其余几位侍童离开了屋子。齐影岩看了看坐在床前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蓝忆寒,气氛瞬间有些微冷。
  “贺兰公子……”齐影岩又坐在桌前享用起桌上的三菜一汤,“看来还真是这里面的艺伎。那他怎么会被派来打杂?莫非真如他所说那般被弃用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过是在为自己脱险,因而避重就轻。”蓝忆寒起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那你当时为什么放过他?”
  “我记得不是你求我放的他吗?”蓝忆寒闻声邪魅一笑,眼底的不怀好意一览无余,“本将军这不是成人之美嘛。”
  “什么成人之美?”
  蓝忆寒忽然凑近,“你今天上午一直想方设法护着他为他求情,难道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齐影岩惊得眼睛立刻睁圆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什么我会看上个男的?”
  “传闻你父王为了迎娶了二十四位倾城美女,你却对她们毫无兴趣,”蓝忆寒耸肩道,“所以本将军一直以为你喜欢男的呢?哈哈……”
  “你可真够无聊的。”齐影岩笑着摇摇头,又给自己盛了碗汤。
  “其实我是当时突然想起一很重要的事情才改变了主意。”
  “嗯?”
  蓝忆寒仰头扶额,一脸生无可恋:“我忘了那该死的娃娃脸把我的法术给封了,我根本就使不出内力……”
  齐影岩不信:“那你昨晚怎么还能在那瞎折腾一宿?”
  蓝忆寒听后微微皱眉:“你昨晚看到什么了?”
  “我又不聋不瞎的,”齐影岩笑道,“你说你昨晚跟犯了羊癫疯似的,吹个破笛子一个劲儿地往门上撞,到底是想干嘛呢?想不开?”
  “你能看见我的笛子?”蓝忆寒似乎答非所问。
  “我说了,”齐影岩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它不瞎。”
  “对了,刚刚那些人还送了热水和浴桶呢,但是量好像只够一个人用……”齐影岩无视掉莫名呆愣住的蓝忆寒,“今晚我先洗,明天晚上再让给你用啊。”
  说完,齐影岩也不管蓝忆寒反应如何,放下碗筷快溜溜地跑去拎水桶了。
  半晌,传来某人的声音。
  “你不用顾我,我从不洗澡。”
  “啊?”齐影岩被蓝忆寒这句话惊到水桶都晃了一下,撒了一地的热水,刚准备开口,蓝忆寒又道:“本将军也从来不用换洗衣服。”
  齐影岩这才意识到蓝忆寒确实一直都穿着这件标志性蓝袍,从未换过,甚至连睡觉也未曾脱过。
  “看来蓝大将军是很爱身上这件蓝袍啊。”齐影岩倒也不作评价,个人癖好不同,只要人家乐意,爱咋整咋整。
  蓝忆寒却只是笑笑,用手扯了扯衣摆:“你要是知道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叫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管你身上穿的什么衣服?你就是穿的龙袍本殿下也不稀罕,齐影岩暗暗嘀咕了一句,将热水倒进澡盆中,接着便快速脱了衣服钻进盆中,开始乐哉乐哉地享受起来。
  “你叫齐影岩?”
  身后传来蓝忆寒冷不丁的声音,齐影岩愣了一下,但还是应了一声。
  “影……岩……”蓝忆寒又重复念了一遍,语气低沉,一字一顿,仿若在嚼字。
  齐影岩好奇道:“怎么了?”
  “这么说,那天在面馆外那个小男孩叫的“影岩哥哥”其实是你?”
  “没错,他是我弟弟。”齐影岩倒也不避讳。有位像小虫这么可爱又讨喜的弟弟一直是他的骄傲。
  “你那天也在那家面馆?”
  “是的。”
  “影岩……”蓝忆寒的声音忽然开始发颤,“你……多大了?”
  “十五啊,怎么了?”
  “岩……巧合么……”
  齐影岩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到蓝忆寒的眼圈逐渐发红,情绪甚至有些失控,“姑姑……是不是姑姑?”
  “什么姑姑?”齐影岩一脸迷茫地看着蓝忆寒,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蓝忆寒却激动地一把按住他的双肩:“你根本不是仙,你是人类,你跟月渊国根本没关系,你是被墨蓝舞和齐渊收养的对不对?”
  齐影岩倒吸了口冷气,能把自己家那两位连名带姓直接喊出来,这蓝忆寒可真不是一般的狂妄放肆。他确实跟月渊国没有关系,虽贵为皇子,但月渊国内并没有人真正把他当作皇子看待。
  “这好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吧。”齐影岩目光黯然,自嘲道,“我身份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的,蓝大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你母后说过墨蓝氏?一个统治整个幽魂界的种族。”蓝忆寒转过身去,声音有些缥缈,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
  温热的水汽漫上浴桶上方,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透过朦胧的白色水雾,那道墨蓝色的身影却越发鲜艳夺目。
  他看向窗外,目光中沉淀着齐影岩参不透的遥远与沧桑:“幽魂界每一届都会从墨蓝氏的子嗣中选出一人,成为新一届的幽魂皇,一统鬼、冥、灵三界。而你母后就是前任幽魂皇墨蓝坤的亲妹妹——幽魂界的长公主墨蓝舞。”
  “然而七年前,墨蓝氏惨遭灭族之灾,整个墨蓝氏,上百名族人通通被害,除了已经下嫁月渊国的长公主墨蓝舞。更可怕的是,凶手为了消失灭迹,纵的竟是有着“死亡绝境”之称的冥火,可见其心恶毒之极。”
  “冥火整整烧了一夜……所有墨蓝氏族人都在那一夜遭惨杀后葬身火海,无一活口。包括,前任幽魂皇……墨蓝坤……”
  蓝忆寒平静地说出这件早已藏封了七年的陈旧历史,蓦地回头盯着此刻正坐在浴桶中始终毫无反应的齐影岩,眼神锋芒如炬。
  “你心里,就没有任何地波动吗?”
  “不过是些大人物之间王权争霸的事,我为何要有所反应?若真要说些波动,也就是几分怜悯与同情,毕竟是上百条人命。”
  齐影岩平淡无波的语气让蓝忆寒原本掀起波浪的心灵终归默然。
  “蓝将军,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齐影岩眉头紧蹙,显然被他无厘头的话语非常不悦。
  蓝忆寒忽然紧闭双眸,齐影岩清晰地看到了两行从他眼角下流出的泪水,随后传来他颤抖而微弱的声音。
  “我怕是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