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一生只得一相遇 第74章:相思总是苦与长
“快别说小菊了,小姐脸才红呢!”
“啊?”
沁心赶紧拿过镜子来看,才发现自己的脸都红成了四月里的桃子,羞死人了都,这个样子还说小菊。
究竟是为谁而脸红,为谁而心动。沁心再一次问自己,看窗外一轮纤月皎洁明亮,就像少女弯弯的眉毛,挑起动人的思绪。小菊见小姐沉默了,识趣地闭口不言,接着裁衣裳。
“月儿啊,你为谁夜夜静守这寂寞的天空、无尽的黑。”
相思很苦,头顶的明月我问你,千百年的轮回里,你为何一直不改初心?从西方的天空迁移到了东方的天空,又从夏天的夜辗转到了冬天的夜。你这么不知疲倦地是为了谁?
沁心望月深思,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不见了,现在的她慢慢生出了女儿的情愫,总会无缘由地陷入沉默之中。
这天又是星期天,沁心在家睡到很晚才起床,要不是被尿憋得受不了,她真想睡个天荒地老,学校太无聊了,最近又搞卫生突击检查,放学之前还要仔仔细细地打扫教室,沁心才不干,在家哪里需要她动手,就连起床这件事都……
“小菊,小菊,我要起床。”
“哎,来了来了,小姐不再睡会了?”
“不睡了,尿憋得我难受,梦里都在找厕所。”
小菊握着嘴笑了,伺候沁心起床,洗脸,刷牙。沁心喜欢什么牌子的牙膏,什么颜色的毛巾,什么气味的洗脸水,小菊都知晓得清清楚楚,最是贴心不过。
一切停当,沁心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小菊为她脱下睡帽,披散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快半年了,这头发长了这么多。小菊握着梳子,仍旧按照以往的梳法要给她把头发都盘起来,再扣上一顶帽子。
这次,沁心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对自己的样貌有了兴趣。班上的女孩子只要是长发,都结起了辫子,或在头顶系一朵清丽的小花,或在辫尾打上一个俏皮的蝴蝶结,有些爱美的女孩还要扣上一个发夹,闪啊闪的,真好看呐。
我不要再扮假小子了,我也要打扮得美美的。
“小菊,给我结两条辫子吧!”
“咦?小姐,你要结辫子?从前不是讨厌女孩子的打扮吗?怎么今天要结辫子哩?”
沁心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无不怜惜地说:
“我的头发多好看啊,老是盘起来罩住都看不到,不可惜了。以后我要梳两条大辫子,戴上花,还有彩带,漂漂亮亮的。”
“小姐,你怎么啦?”
“不怎么,小菊,你就给我打辫子吧,打得好看些,系上那粉丝带。”
“粉丝带?小姐,粉色不是你最讨厌的嘛,你不说粉色太柔弱了就跟没颜色似的,黑色白色不是你的心头好嘛?”
“我现在喜欢了呗,你就给我系上吧,好看。”
小菊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小姐,为她分开两股头发,开始打辫子,沁心兴奋地坐在镜子前,等着看自己梳完辫子的样子该多漂亮。
一双玉手灵巧地抓着沁心的头发转来扭去,打着小辫,至耳下再汇总,结成两条大辫子,骨儿弯弯,辫梢翘翘,头上的暗金色发夹古典而温柔,底下的粉色丝带蝴蝶结俏皮而妩媚。沁心看到镜中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姐,咱真漂亮!”
“嘻嘻,小菊,你手真巧。”
沁心站起身,就去衣柜里翻找衣服,找来找去找不见裙子,问小菊:
“我的裙子呢?不该一条都没有吧!”
“裙子?哦,小姐,只有学生裙,不过小菊都收起来了。”
“唔,没有别的裙子了吗?”
小菊想了想,灵光一现,说:
“有,老爷一位客人送来一条洋裙给小姐的,正好现在可以穿。”
沁心听了好不欢喜,洋裙?一定很漂亮。
“快,快拿出来给我,我要穿。”
小菊以为自己听岔了,站着发愣,沁心看了她一眼,说:
“还不快去?”
“嗯,小姐,小菊就去拿。”
片刻后,小菊捧着一条洋裙跑来了,沁心忙来搭个手。“哗”裙子被展开来,一大片粉色跃入眼帘,真美啊,裙摆一层又一层,像蛋糕一样,每层裙边都掐了金丝儿。
衣领处滚了一圈白色小花,花瓣双层交叠,花心处珍珠一点,最衬女孩清亮的眸子和洁白的牙齿。胸前是时下流行的风琴褶,洋气又古典。
沁心看来看去,满心欢喜,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泡泡袖上,这袖子多可爱啊,圆鼓鼓的一个粉色泡泡球,底下撒开金色蕾丝花边,从这里漏出一段冰肌玉肤,惹人遐想连连。
“小菊,帮我穿上。”
“好,小姐。”
洋裙对体型的要求很高,又是束腰,又是挺胸,又是梗脖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沁心终于穿上了她人生中第一条裙子,兴奋地赶紧跑到镜子前瞅起来,掐着腰,左转一圈又转一圈,这漂亮的上海小姐是谁啊,不就是自己嘛。
沁心得意地笑了,不过,发型好像和裙子不搭,,改天烫个卷卷。
“小姐,你穿裙子的样子真好看。”
“好看哦?”
沁心问小菊,小菊笑着点了点头。沁心开心地去饭厅,胡乱吃过早饭,就匆匆跑出了饭厅。
客厅里,两个女仆正在拂扫花瓶,沁心走过去,仿佛一位粉衣仙子缓缓前行,那气场两个女仆惊讶地张大了嘴,一个握着鸡毛掸子不小心擦到了另一个的头上。
“喂,你”
“啊?不好意思啊,看得入迷了,刚才那是谁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不会是老爷的新情人吧!”
“也许也许吧!”
她俩轻声说着,沁心一点也没听到,出了客厅走在了花园的石板路上。两个男仆正在扫地,一个怪另一个扫得这么大劲儿,都把灰扫到他新裤子上了,这人说没有,是风吹的,两人互不相让,就要吵起来。
沁心悠悠地走过来,两手绕着自己的辫子。
俩男仆瞅直了眼,这人怎么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啊,一个拉着另一个,悄悄问道:
“这谁啊?”
“小姐啊,你没见过?”
“哎哟小姐啊,这还真没见过,不会是老爷的私生女吧!”
两人头凑着头,“戚戚”笑着,沁心这句听明了,掉转头,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叉着腰,指着这俩人说:
“看什么呢,扫地,别惹本小姐发火。”
“是是,小姐。”
两人赶紧装模做样地扫起来,这真是小姐,真多嘴,惹她骂,多不好。沁心扭头走了,往小洋楼的方向走去。
小洋楼里,铁明正和大林聊天,两人说到这阵子上海的鱼价又高了不少,很多鱼都快被捕完了,小黄鱼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了。
“铁明,你说这小黄鱼又不是什么罕物,也这么矜贵起来。”
“冬天了林先生,什么鱼都少,只有带鱼了,这鱼又不好捕。”
“捕鱼,啊,铁明,你捕过鱼吗?”
铁明摇摇头,他只看过渔民捕鱼,自己从没出过海。大林出生在东海一个小渔岛上,从小就跟着父母捕鱼卖鱼。记忆中,自己小时候吃的鱼比米饭还多,什么小黄鱼、带鱼、鲳鱼、虎头鱼、黑包公样样都吃过,简直比海里的鲨鱼吃得花样还多。
鱼肉吃不饱,妈妈只会拣死掉了腐掉了的鱼做给家人吃,大林吃了身上长不出气力,又要撒网捕鱼,又要挑着担靠岸卖鱼。
那时的他就像比目鱼一样瘦扁扁的,日子甚是清苦。有时生意好,卖了钱就去换大米,一口袋大米煮完就一小锅,一次舍不得吃完,存在饭筛基里,下次再吃,往往下次吃的就是发了霉馊掉了的烂米臭饭。
“笨人吃剩物,穷人吃臭货。”
这是大林爸挂在嘴边的一句常话。干完一天的活,女人给热一热老酒,炒一叠花生米,蒸一大碗小鱼干,一家人围坐一圈。船在海浪里晃晃悠悠,夕阳与渔火交相辉映,波光明明灭灭点点闪耀。
大林没读过什么书,只会说自己的名字,但那幕美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就这么打进了脑海里,有一种美致,有一种深情,深深地融入了大林的血液里。
他是渔家子,这片海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魂。
海浪的声音夜夜回荡在耳边,“哗哗哗”的海浪声,比世上任何一种声音都动听。大林想着想着,陷入了沉思,铁明见他脸上带出几分伤感,便说:
“林先生,捕鱼想必是很苦的,海上天气多变,风浪又不定,鱼汛也不好把握。”
“铁明啊,捕鱼的苦真是没出过海不知道,海上不比路上,环境险恶,说什么‘靠山吃山,临海吃海’,海能把人给吃喽!”
大林说完自己就笑了,铁明也跟着呵呵地笑。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铁明向大林示意了一下,起身大步走去开门。门打开的那一刻,一道粉的霞光从天而降,沁心抬头冲他甜甜一笑。
铁明看得呆了,从没见她穿过裙子,还是粉红色,真如那西洋公主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