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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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酉初时牌,窄狭的大牢内前前后后共点了四盏豆油壁灯,光线很是昏黄,仅能分辨出犯人坐卧的大致位置而已。
邓磊微微低着身子,领着弟弟邓森亦步亦趋地跟在狱卒身后。
牢内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霉腐与尿骚血污交杂的腐浊气味,只要闻到就中人欲呕,连狱卒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片刻,他匆匆给邓磊开了牢门叮嘱了一番,就快跑着出去了。
此时的邓志面墙而坐,佝偻着腰,显出颓唐老态。
邓磊拉开木门,在门外轻唤道:“父亲,我和森弟来看您了。”
邓志没有说话,也不回头,但那原本伛偻的腰却勉强挺直,仿佛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又乏力难为。
见他这样的挣扎,邓磊连忙快步走上几步,弯腰双手去搀扶邓志。他心中记挂邓志的伤势,口中也焦急地询问:“父亲,您的身体要紧么?可是哪里伤疼?快让儿子看看……”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感觉一股大力猛的推开自己。
却原来是邓志狠狠的推开了自己搀扶的双手。
这个动作用力过大,邓志受枷伤了腰,此刻这么一番动作,就感觉仿佛有一把烧红的尖刀猛的扎向他的腰窝,整个人不由抽搐着倒向地面,发出了隐忍的冷哼。
邓磊又要去扶邓志,可他的手掌刚刚碰到邓志的胳膊,却被邓志厉声喝止“你别碰我!”
“父亲?!”邓磊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却又停在了半空,“您,您这是怎么了?”
邓志蜷缩在地上,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可他额头青筋迸发,楞是硬生生双手撑着地面,再次把自己给支撑了起来。
邓志勉强坐直,转头看向邓磊,眼神中满是冰冷不屑的神色。
被邓志这样的盯着,邓磊的心中忽然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功名被革除的事情,父亲恐怕已经知道了。而且……或许会有比这个更加令他难受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邓志开口就问道:“你,你去给那些贪官污吏行贿送礼了吗?”
邓磊表情痛苦,欲言又止。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纸包不住火——原本他都已经做好准备:等把邓志救出囹圄,那时再被他打一顿也是心甘,却没想到事情东窗事发,而父亲却还在大牢里头。
邓志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父亲,你就不要欺骗我。你有没有做过?”
邓磊垂头,低声回答:“有”
邓志喘着粗气:“好,真好,这就是我邓志的儿子……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因为此事事发,被革除了童生功名?曲沃县是不是因此将我下刑?同窗是否因此你割袍?亲朋是否因此与邓家断交?”
他说一句,邓磊身子就震动了一下。
听到后来,邓森忍不住开口:“父亲,不是的,是我……”
“二弟!”邓磊忽然断喝一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然后,他才面向邓志,沉声说:“是,儿子的功名被革除了。家里其它的祸事……也都因此接踵而来……”
听到这里,邓志忽然发狂的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哈……”他的哈哈,声音中却渗着悲凉:“我邓不移一辈子无愧天地,最后……却是养出了你这样的好儿子!”
失控的笑声后,他又开始疯狂地咳嗽,那粗暴连续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肝都一并喷出的摸样。
邓磊见父亲整个人痛苦的都要团成一团,忍不住去拍他后背,却又被邓志狠狠的推开。
“逆子,你不要碰我!我邓志受不得你的孝敬!”
邓磊在外头从未向人示弱过,但眼前是他的父亲啊,他痛苦地哀求:“父亲,我知道此事有违圣贤教诲,可是……可是当时我没有其它办法了啊……我,我只是想救你,我,我……”
邓志强行压抑自己的咳嗽,冷笑着盯着邓磊:“救我?你这是救我?还是坑我?你倒不如直接拿跟绳子勒死我,至少我还落得个干净!”
邓磊身子发抖,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行贿之事既发,邓家的处境的确是比先前更加不堪了。也许买通官吏的事情天底下到处都有,但做成了别人不晓得,和没做成却天下皆知,这里头却有天壤之别。
邓志又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怒骂道:“你们小时候我怎么跟你们说的?芝兰生於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困厄而改节。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你如今把我教导你的东西全都忘了!
“我入狱之后,家里祖母昏老不能理事,弟妹年少不懂世事,可是你呢?你可是不小了!为求一时之便,上欺祖母年迈,下诓弟妹年幼,干出这等辱没门风、违背祖德之事!想我邓志一生清正,到头来却要毁在你这孽子的手上……”
邓磊哪里不知他父亲一生清正,最见不得这种勾连钻营、枉法徇私的勾当。
他又何尝不是?
他也想以君子为标杆,行事磊落,不卑不亢。可如今大难临头,父亲下狱、祖母卧床、弟妹年幼,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他担扛起来?
不是他不想,而是天不与我,徒之奈何!
再说了,身为人子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深陷囹圄,而冷眼旁观?看到自己的父亲枷锁行刑当街受辱,而无动于衷?
倘若能以身替之,他又何尝会出此下策!!
行贿官衙师爷,他邓磊虽不屑厌恶,可只要能救父亲出来,他就不悔!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倾尽所有,只求父亲能平安无事。
邓磊压抑着强烈的羞辱感,正声道:“此事千错万错,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父亲不要因此自责,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这事只与儿子一人相干……”
听到这里,邓志更是大怒,他狠狠的啐了一口,那带着血色的浓痰直接喷到了邓磊的脸上,他却连擦都不敢擦拭。
邓磊震惊的看着邓志:“父亲?”
邓志恨恨不已:“只与你一人相干?你倒是去听听人家怎么说的?人家都说是我邓某人教子无方!甚至人家还说,是我邓家门风败坏,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一力承担?你怎么担!”
邓志捶胸顿足,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我悔不该啊!我就该早早了结自己,免得让人笑话我邓志乃是贪生怕死之辈,竟唆使儿子行贿官衙,企图豁免罪行!是我的错。我邓志教子无方、教子无方……”
邓磊见状惶急痛苦,他忙跪挪上前,邓森也吓得跪下了,邓磊紧紧扯住邓志的腿哀求道:“父亲,我错了!都是儿子的错……”
邓森也跟着跪地哭喊道:“父亲,这事怪不得哥哥。哥哥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叫迫不得已?我入狱才多久,是不是连你也被你兄长教坏了?”邓志气得脸色涨红,胸口急促起伏,喘着粗气断续骂道:“我从小怎么教你们的?君子自当舍生而取义,义所不存,虽利而不谋。可你们、你们连如此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分辨……”
说到一半,邓志忽然捂着胸口,整个人卷成一团,好似破败风箱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邓磊几次张口辩解,却又辩无可辩,最终化为喉咙底的一声呜咽。上前想帮邓志捋背顺气,却被他一手推开,邓森见状只能上前替上邓磊,先帮邓志消散心中积气。
过了半晌,邓志终于缓了过来,气息平稳许多,他虚弱地靠在邓森身上,神色黯然道:“我邓志一生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己任,不敢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诚意数十年,我也尽力恪守,不求闻达于天下,名播四海,但求笃行于陋室,无愧于心,岂能为区区三尺微命就屈服与人?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怯懦苟活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说了这么多话,人渐渐陷入半昏半迷之中,不觉有句话脱口而出:“不想我十九年的养育……也去不掉你血脉中的劣根么?”
最后这句话,话语虽轻,却比刀剑还要锐利,把邓磊扎得浑身是血。
他整个人抖得像筛谷子一样,再不能想到,会从邓志的口中听到这般话来……
血脉劣根……
所以……我终究不是你的儿子么?
连日来的努力与委屈,本来还有一根无形支柱在支撑着他,这时也被这话打得粉碎。
便是邓森,也被这句话吓呆了。
——————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静默了下来。
邓磊整个人痛苦而麻木,绝望几乎到了极处,外表反而显得莫名的冷静。
他忽然瞥见了食盒,似乎想起了什么,僵硬地从里面端出一碗药汤,低头试了试温度,方递至邓志跟前,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父亲,这药小妹熬了一下午,趁还温着,喝了吧。”
邓志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过去,还是不想看他。
这无声的沉默,让牢房中又陷入了令人难堪的静。
邓磊眼中,再次雾蒙蒙一片,他把碗塞道邓森手上,轻声交代道:“森弟,你来给父亲喂药。”
邓森看了邓磊一眼,又瞥了眼闷声不吭的邓志,两边为难,最终只能把碗递道邓志唇边恭敬道:“父亲,我伺候您喝药。”
邓志的眼睛仍然闭着,但没有拒绝。
邓磊扭头,快步走出牢房,一旁值班打牌的三两狱卒见了他,皆盯着他脸一顿猛瞧,继而互打眼色,直到邓磊将他们甩到身后,还隐隐听到一两句“绿头巾”、“给人养……十九年儿子……”
声音若隐若现,自己的生死荣辱,到了旁人口中,却只是一两句笑话而已。
——————
走出曲沃大牢,狠狠的吸了两口外面清冷干爽的空气,邓磊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他站在大牢门外,等了不知多久,才见邓森提着食盒出来。
邓磊麻木地问道:“父亲喝完药了?”
邓森嗯了一声。
“那我们走吧。”邓磊走了两步,见邓森没有跟上,他奇怪地回头,却见邓森站在原地,眼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片会,才听他弱弱开口道:“哥哥……”
“嗯?”
“父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邓磊外表十分平静,但又有些冰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