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层合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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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磊受此打击,只觉得脑子都晕眩了起来,许久许久,才勉强平复。看邓森时,只见弟弟头都要埋到膝盖中间去了,他知道邓森此时极不好过,要安慰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舌酸苦,最后只是道:“再后来呢?我这边已经这样了,小妹那边,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邓森道:“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日我浑浑噩噩地从衙门出来,等回了家,却有一群人围了上来讨账。”
“讨账?讨什么账?”
邓森再次哭出了声:“那群人直接闯了进来,自称是帮人讨债的,见到我就掏出借据契约,说我借了羊羔利,眼看邓家要败,债主决定提前追还,利息也不要了,只要我们归还本银三千九百两。”
羊羔利乃元代盛行的一种高利贷,以母羊产羔为一个周期,这个周期完结就本利对收(翻一倍),因此命名,也叫羊羔息,皇明代元之后,这种高利贷在北方民间仍有延续。
邓磊今日被打击得多了,这时反而不再惊诧,脑子处在异样的冷静中,只是问:“三千九百两?你什么时候借的?”
“我没借!”邓森哭道:“可是那借据上面,却偏偏有我和祖母的画押,那画押跟那天一模一样,可我分明记得,我们当时签的是不悔契,不是羊羔利啊!但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只说凭借据行事,便是告上县衙也不怕,又说只给我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见不到三千九百两银子,他们就要根据借据上的抵押,把房子、田产收了,甚至……甚至小妹都要将去卖!”
就在这时,有个街坊叫道:“邓家的两位,快回家去,你们的债主又上门了!”
两人都是一惊,赶紧回家。
临近家门,就看见一个人匆匆贴着墙根快速走过。那人看见邓家兄弟,忽然顿足,似乎楞了一下,身子却骤然扭转,直接拐进了一条巷子,走了进去。这个动作格外的突兀,明显是硬生生的把原本要行进的路线扭转了一般,到像是要躲避着什么似的。
邓磊看着那个背影,认出是五房的一个族叔,但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是躲着自家兄弟俩。
——————
等回到了家,只见大门洞开,门口附近有好些人在看热闹,有陌生人,也有街坊邻居,人群中还有一个身穿湛蓝色袄裙的妇人,邓家兄弟认出她是隔房的婶娘,又是亲戚又是邻居的,往常与邓家不知走得多熟络,这时见到邓家兄弟,却仿佛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走,把门也给关了。
邓磊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对方是怕他们兄弟求援,拖累了她家。而旁观的其他人不管是认识的邻居,还是陌生的路人,更是个个神色冷漠。
邓磊叹了一声,自与邓森进了门。
几个壮汉站在客厅,邓淼在福伯的遮掩下瑟瑟发抖——邓老太太这时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
壮汉中间,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见到邓家兄弟二人笑道:“哟,这算是来了能做主的。”这人长着两撇老鼠胡子,说半句话胡子就要抖两抖。
“就是他!”邓森指着道。
邓磊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上前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老鼠胡子笑道:“行了,这位是邓家的大公子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当知我是来讨债的,何必再装糊涂?”
邓磊道:“我们邓家,何时借过什么债?”
老鼠胡子拿出一张契约来,放在了桌上:“有借据为凭。”
邓磊上前要拿,却被两个壮汉拿住了,只让他看,不让他碰。
邓磊只能就近了看,果然见上面写明邓家借了三千九百两银子,以房产、田产以及幼女邓淼为抵押,就内容而言,邓磊自知邓家万万不可能签下这等卖田卖身的契约,可后面偏偏有邓森和老太太的画押,还有红指印。
换了半日之前他必定义愤填膺,但更大的打击方才都遭受过了,这时反而冷静,细细察看,只觉得这张契约,纸张偏薄,而画押、指印又偏淡,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怒道:“好你个奸人,竟敢用层合契来行骗!”
所谓层合契,乃是用特制的上好清河竹棉纸做成的一种骗局。
那种上好的清河竹棉纸,价格昂贵,用料坚实,在制浆的过程里,要反复经过十八次蒸煮日晒,后面的锤擂和培纸更是要反复刷上百余次。经过这般做出的竹棉纸,起特色就是厚白绵纫,用来作画和写字,聚墨不湮,百折不损。
其中一种特制纸张,到了技艺精湛的匠人手中,甚至能用极为薄纫的竹刀,将清河竹棉纸一层层揭开,遇到手艺好的匠人,甚至能把竹棉纸破开十多层。因为有这个特点,这种纸就成了做赝品假画、假契伪约的极好材料,一般来说,如果要做假画和赝品却不需要破那么多层,只要三层足矣。但如果在这种契约上作假,却可以破开十多层,最终将新旧竹棉纸重新合在一起。就能拼凑出内容完全不同,但印鉴和签字却是本人的“层合契”出来。
邓志做御史的时候,刑部有一起争田案,里头就涉及到了这种骗术,当初邓志为苦主做了主,邓磊还为此案帮忙整理过相关文书,所以知道了此事。
那老鼠胡子有些愕然,似乎对邓磊一眼看破是二合契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笑说:“什么层合契!我听不懂!如果你们要借故反悔,那我们就去县衙打官司,由县官老爷来定夺。”
这“层合契”的骗术虽有案例在前,但到底该怎么判,却还得看主审官的倾向,以如今这位县太爷对邓家的态度,邓家可未必讨得了好去!
邓森虽然不知“层合契”为何物,却也猜到那份契纸是被做了手脚,自己上当受骗了,当下冲了过来,叫道:“大哥,我去跟他们打官司!如果那狗官不给我们做主,那也是我上了人的当,我把命赔给他们好了!”
老鼠胡子闻言嘿嘿冷笑。
邓磊对邓森喝道:“你给我下去!”转头对老鼠胡子厉声喝道:“逼人也莫太甚!如今这曲沃的天虽然都被你们遮住了,但未必天底下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人!京师那边,还有我父亲的座师,南北诸省,家父也都还有同年、同僚!除非你们将我按死在这里,否则我抛下全家跑到京城鸣冤,未必没有人来替我们邓家出头!”
老鼠胡子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忌惮了,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邓磊道:“羊羔利,羊羔利,你看看这契约上的日期,现在也还没到日子呢。你给我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我给你一个交代。”
老鼠胡子道:“一个月?不可能!最多给你三天。”
“好,三天就三天。”
老鼠胡子得了邓磊这句话,冷笑着带人走了。
邓磊带着邓森,看送着他们出门,那群人还没走远,邓磊正要关门,忽听马蹄声响,有人骑马赶来,邓磊眼看马上的人身形有些熟悉,便倚门暂待。
不一会人马奔近,来的果然是个熟人——却是邓磊在县学历读书的同学,他就唤道:“庆西兄!”
自王崇古主掌三边,朝廷跟蒙古那边开了马市,山西这边富裕之家的后生多有骑马的。
邓磊正想迎上去,不妨马上的人忽然抛掷下半截旧袍来。
邓磊心中冒出不祥的感觉,便听马上的青年冷笑道:“邓公子,呵呵,还是应该称你为张公子?也罢,反正现在我们也搞不清楚你们家怎么回事,总之县里的同学托了我来告你一声,从今往后,我们割袍断义,再无纠葛!”
马上的青年说完这话,便拍马疾驰而去,更不回头。
邓磊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晃了晃,用力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是明白了:显然自己童生资格被革的风声已经传开,再加上行贿枉法之事,邓家已经彻底污黑了,这些同学都唯恐沾染了自己,倒耽搁了他的前程,所以特地前来割袍……
邓森拉着邓磊的手就是一紧:“大哥!”
邓磊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无尽的悲凉。
这般的朋友,这般的亲族……
他关上了这道门,隔绝了外头看客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