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算计人心
裴氏的婆子过来问道，“夫人，那鱼……”
“那鱼下锅了没？”
“还没呢！”
“那就别下锅了！”裴氏摆摆手，“你也知道我实在爱不得那味儿。酒也别起了，就埋在那桃树下面吧，等天暖和一点了再喝。”
这些年，她也爱喝上一点了，年纪大了，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喜欢七想八想的，若是在晚饭的时候喝上几口，夜里睡觉也香一些。这些雕花，都是她娘家送来的，用上好的酒曲和粮食酿造成的，平日里也就只有她的院子里用，钟庾亮若想喝上两杯，就非来不可。
裴氏叫来了管家娘子，递给她一个帖子，“叫你家男人去萧家别院打听打听，朱家姑娘是明日一早启程还是再过一天？若明日一早启程，就叫他跟朱家姑娘说，明日一早我码头送她！”
管家娘子去了，很快回来了，“朱家姑娘说京中大姐姐惦记得紧，又来了人催，叫早日进京。她也惦记着王后，说多少年没见面了，还是早些过去得好。只虽春日了，早上还是凉得很，说夫人实在不宜那么早起来去码头，叫夫人万万不要去。”
裴氏听了，怔了半天，扭头对她身边的婆子笑道，“你说，我若是有这么个贴心的女儿，我怎么舍得？不过，老天爷他也不肯给我个一男半女的，唉！”
婆子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裴氏叹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裴氏也没想要听她们说什么，摆摆手，“把礼单拿过来给我瞧瞧吧！”
朱玉颜来的时候带来了不少礼，都是从她的嫁妆里拿出来的。有几样东西裴氏瞧着眼熟，再一细想就明白了，想到没娘的孩子再能干也是个可怜的，不由得摇摇头，她细细地看了下人们列出来的礼单，勾了几样，递回去，“从我的库里出吧，再加三倍，只当是为了当年庞家妹妹的那点姐妹情。再，这孩子实在是招人怜惜，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是白瞎。”
她无儿无女将来便宜谁？她百年之后，钟家或许会把她的嫁妆送回裴家去，终究也不是给了她自己的儿女了。隔了一点总是隔了一点，这隔的一点，一旦牵扯到钱财，就难免叫人膈应得慌了。
夜里，屋子里的烛火很亮。朱玉颜沐浴过后，歪在榻上看书。董婆婆在帮她揉小腿，她有一手极好的按摩的手法，这几天夜里，她一直帮她按摩，夜里睡得也好了很多。
玉颜放下了书，眯着眼睛养神，不一时，红豆进来，问她，“钟家派了管家来问姑娘，明日或许留在益州一天，好好儿逛逛益州，有几处古迹，姑娘应会喜欢。想必这是裴夫人的意思，姑娘怎么说？”
董婆婆朝玉颜看了一眼，心知，这件事恐怕是解决了。
玉颜摇摇头，把明日必走的话说了。董婆婆不解，“裴夫人是诚心留姑娘呢，姑娘怎地不多留一日？这一趟赶路也格外辛苦，回上京也不急着这一时。”
“我本不是讨喜的性子。裴夫人对我之所以好，不惜与府中妾室正面交锋也肯帮我的忙，不过是看在当年与我娘亲的那份旧情上。我若这一走，她心里是会存一份念想的。可我若是留下，投了她的缘尚好，若招她不喜，适得其反。”
钟家是萧定权的舅家，为了维护萧定权的利益，早已将萧靖雍视为眼中钉了。一旦裴氏识穿她的计谋，便一定会加难于萧靖雍。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前世，从老王上死，萧定权继位，一直到萧定权死，她的儿子继位，萧靖雍都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步步血痕，稍不留意，便葬身于万丈深渊。十年游离于生死，几乎把他逼疯。
次日一早，裴氏还是早早便来到码头给朱家姐妹送行。她原以为自己来得早些，谁知，朱玉颜来得更早。她一身桃色缎面披风，并没有戴兜帽，站在码头边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却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道侧影正好投在滚滚江水对岸千岩竞秀的崖面上，凭栏而望的模样，如同一卷隽永的古画，如神女临世。
裴氏便指着朱玉颜对跟前的婆子笑道，“瞧见没有？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南来北往的人也瞧得多了，何曾见过这般绝妙的女郎？我若有个儿子，必定是要把她抢来当儿媳妇的。”
婆子们均掩嘴笑起来，眼睛也是直直地盯着朱玉颜，谁也不肯错过这副美景。
朱玉颜身边的人瞧见了裴氏，忙提醒朱玉颜，她扭头看到裴氏，脸上已是溢满了欢喜的笑，提着裙子，小跑着过来，虽没了仕女的那副端庄，可这调皮可爱的模样越发惹人喜欢。裴氏也被她带得心情舒畅，伸开双臂，朝前走两步，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这才像是你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老是那么老成矜持，叫长辈瞧着心疼。”
“玉颜是在裴姨跟前才敢如此，别人跟前，玉颜不敢。”她说着，抬起头小心地朝裴氏看了一眼，略微红了红眼，“玉颜怕别人笑话玉颜没有娘亲教养，言行举止不庄重。”
裴氏心头一滞，跟着红了眼圈，抚着她的发，“你说得是，你娘亲那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岂能叫人笑话？以后，有裴姨在，你就不要怕人笑话了，谁敢笑话你，我啐回去！”
朱玉颜小孩儿心性一样，笑起来，她笑的模样是真好看，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娇嫩粉艳，迎着春日里最好的阳光，能照亮人的心。裴氏瞧了，心头称叹，也生了不舍来。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女郎，偏不是她的女儿。
若是她的女儿，她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宠着才好了。
钟家的婆子送上了礼单，玲珑接了，一看，太过贵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过来给玉颜看。玉颜瞧着瞧着，眼泪落下来，哽咽着喊了一声，“裴姨！”
她如何当得起？
裴氏极为爽朗，她推着朱玉颜就朝船上走，“你别招我，我年纪大了，这里风又大，一流了泪好些日子都不得好。赶紧上船走，趁这会子风大，风向又好，多行些路。将来有见面的日子的。王上的寿辰到了，之前登极的时候没有行大典，这次应是要大办的，若将军去上京，我就跟着跑一趟，与你姐妹俩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