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过市

  李翩儿两指托颚,突然灵光一现,扯着细钗的衣袖没入了被两棵矮树簇拥的大柳树后,头顶细柳妩媚,长长的直落她的肩头,伴着她那一头青丝随风飘曳。掩映在闲散矮树密枝后的她抬手指了指门口,语气带着丝丝命令:“你去,就说你那个什么二官人有事询问他们两个,命他们速去二官人那。”
  “啊?”细钗瞪着眼睛看她,连眉梢都透着拒绝,“李夫人,这样不好吧?本来就不许你随意出去,如果这样做只怕大官人又得恼怒,况且无故欺骗与他人本就使不得的。你看这样如何?你要吃什么,玩儿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李翩儿对细钗这一堆啰啰嗦嗦的话坚持表示不依,一个大大的白眼在细钗面前飘过,语气加重了几分,强词夺理地对细钗逼压一番:“切,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叫你去支开那两个夜叉,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况且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当然李夫人是。”细钗弱弱的指了指自己身前这个浸沐在树荫下的女子。
  李翩儿狡黠一笑,笑容绽放在脸上,灿烂无瑕:“这就对了,既然我是主子,那你就应该只听我一个人的,我答应你,只在大门外看看就回来,绝不走远。快去吧,我看好你,为你点赞,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这完全是在拿自己的身份打压外加威逼利诱细钗的节奏,不过几天过去,她发现这一招与肚中那个护身符一样倒是甚是好用。
  “哎!那好吧。”细钗将头向下一低,最终做了妥协,拨开柔嫩细枝如圆规似的朝大门而去。李翩儿出门的事已经闹了好几天,细钗知道如果不满足了李翩儿的这个要求,恐怕李翩儿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勉强答应帮她。
  李翩儿伸手压了压面前遮挡了视线地枝叶,饶有兴致地观摩着细钗与两个看门大汉交谈的画面,直到那两人真的在门口消失,她才潇洒从隐秘间走出,在细钗的搀扶中大摇大摆地逃出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从风府门前的宽阔行道直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转个拐角便是主街。这个时辰正是繁闹之时,李翩儿自路口一眼望至街尽头,只见阳光下人头攒动,人流慢涌,两旁的店铺一间接一间大门高敞,店旗招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前台阶下一个个形形**的货摊小商贩无需吆喝,自有不绝如缕的客人前来问津。
  “李夫人,你要做什么去,不是说好的,在这看看就回去嘛。”细钗拽着已融入人流中的李翩儿,奋力阻止着她兴奋向前的身子。
  沉没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李翩儿悠闲的话音变得有些混沌:“这你也信,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才不回去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又没有绑你。”
  “李夫人,回去吧,你看,别人都纷纷侧头看你呢,哪有孕妇挺着身子招摇过市的,这样有伤体面。”细钗跟随李翩儿向前的脚步一起忍受着成百上千道形色各异的目光,戏谑的、好奇的、怜悯的、讥讽的,看得细钗浑身不舒服,急得她想跺脚,如果脚下有一个地洞,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算是按着李翩儿脑袋也要钻进去。
  李翩儿毫不在意得一脸轻松:“嗨,这说明我们魅力大啊,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万众瞩目,沉醉不知归路,whateve
  youdo!你别说,古代的杭州街头还真热闹,不必现代差嘛。”
  “什么古代,现代的,赌不赌的,奴婢听不懂。我们还是回去吧,被大官人知道了,就惨了。”细钗携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挽着李翩儿胳膊停下了脚步,就如嵌入地下的木桩死活不再向前。
  李翩儿不悦的将胳膊抽出,嫌弃地扫了一眼细钗:“我说你烦不烦,我这人一向脾气不好,也没多少耐心,你最好不要在我耳边唠叨,不然有你好看的。你回去吧。”说完,随着人流大踏步愤愤地朝前而去。
  细钗咬咬下唇,看着前面人群中的背影越走越远,摇头追了上去:“李夫人,等等我,我陪你就是了。”
  “这就对了,没事就应该多出来逛逛。你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我这人最讲义气,有好处大家一起分。”就是因为她这烂义气,当初才会傻得去帮人砸警车,如今竟还能这样信誓旦旦当着人面奉承自己一番,耳边拂过的柔风估计都要笑得狂舞了。
  街上行人虽多,但见李翩儿鼓鼓的肚子,纷纷自觉的绕道三步之外而行。李翩儿扶额仰头望了一眼挂在头顶那刺眼的白炽日头,又摸了摸烫得发痒的头皮,蹙眉埋怨道:“哎呀,出来时怎么就忘拿遮阳伞了,真是的,好热啊,晒黑了怎么办。”
  细钗喜上眉梢,顺势说道:“既然李夫人感到热,不如我们回去吧,身子要紧。”
  “那里不是有卖伞的嘛,买一把不就OK了,猪脑袋,这点问题都想不到。”李翩儿踮起脚尖儿伸长胳膊直指前方不远处那个被花花绿绿油纸伞装饰的货摊,拖着细钗就走,差点让细钗摔一个狗啃泥,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身形。细钗有些默然,她的脚步竟还赶不上一个马上就要生产之人。
  “你看你柔弱的,一阵风都将你吹到了,这就是我在府里不运动的结果。以后多锻炼,你要知道,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李翩儿自动忽略了一群看她们演戏的好事之徒,就如同一个长辈在教育小辈一般苦口婆心的念叨了细钗一番。而此刻的细钗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旁人看戏般有趣的目光盯的,面颊泛起的红晕宛如秋日傍晚天边最浅淡的那抹云霞。风扫过,云霞便散了,人却讪讪的。
  货摊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布衣女子,面容清秀,见来了客人,立马笑脸相迎:“夫人,这些都是新款油纸伞,可有欢喜的?”
  “银钗,你来选。”李翩儿随意一站,一条腿抖得那叫一个惬意潇洒,活像一个混社会的痞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将挑伞的任务轻轻松松扔给了细钗。
  这个样子的李翩儿不叫人注意都难,买伞女子视线越过货摊忍不住将她打量了几眼,张张嘴,又闭闭嘴,最终还是带着善意问了句:“夫人,你这眼看就要临盆了,出府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哎呀!没事就不能出来了吗?你不也在大街上卖伞吗?”李翩儿这明显是钻牛角尖的节奏,人家又不像她这般挺着个肚子,况且人家这还是为了生计不得不顶着烈日来街头叫卖。
  女子被她说得无言以对,索性闭嘴不言。而这时细钗在看过几把伞后,从中选出了一把做工在其他几把之上的伞出来:“李夫人,就这把伞。”
  “随你。老板,多少钱?”李翩儿问得甚是豪气。
  “三十文。”女子面带浅笑报出一个数来。
  李翩儿从细钗手中接过伞,素手大气一挥:“给她五十文。”她对这里的多少文这个记钱单位并没有多少概念,但秉着一贯的作风,出手阔绰,只为满足自己那一点虚荣心。
  “哇塞,那里捏的泥人好逼真,可以堪称3D打印了。快走,过去看看。”细钗还未付完钱,李翩儿已经一人兴奋的朝斜对面的货摊而去。
  “李夫人,等等奴婢。”
  “那是古代的化妆品吗?去看看。”
  “面具!”
  “李夫人,你走慢点,你的胭脂……”
  “你看,那是什么?好奇怪呀!”
  “李夫人,我走不动了,求求你了……”
  ……
  一路兴奋的李翩儿疯狂的逛了几条街后,身上那区区五百文铜钱最终只剩下了十文,而剩下的四百九十文全化作了细钗两手拎满的大包小包外加为李翩儿撑的伞。
  “这家酒楼看起来好气派,朱漆阔门,人往来不息,一看就知高端大气上档次,你饿不饿?本小姐带你下馆子去。”李翩儿站在一家名为“品香阁”的石阶下,指了指晃眼的镶金黑底牌匾,抬腿就要进去。
  细钗为难的微启素齿,细眉微拧,弱弱的在李翩儿耳边提醒道:“李夫人啊,这是钱塘数一数二的酒楼,来这里吃饭的都非富即贵。这你也逛够了,不然我们回去吧,府里想吃什么,就叫厨娘做。”
  “风家经商不也很富有吗?我就是要去这里吃。”李翩儿说完不等细钗反驳,撑着身子便上了台阶,身后的细钗一跺脚,无奈地跟了上去。
  李翩儿在堂内一站,立马有伙计前来,先是好奇地将李翩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衣着不似平常百姓,招呼道:“这位夫人,有何贵干?若是吃饭里边请。”
  “给我弄一桌满汉全席来,本小姐累了,带我去你们这的上等包厢。”李翩儿脑袋微抬,目视着那个恭恭敬敬的伙计。
  伙计眯起一只眼挠挠头:“哟,夫人,不好意思,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满汉全席是何等吃食,不如您吃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