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杀年猪

  吴思富给沈俊递上一支烟,问他在哪里发财。
  沈俊说:“发什么财!在外面混口饭吃而已。”
  “这次回来,是打算修房子了?”吴思富又问。
  “没钱。”沈俊垂下头,“听说家里在登记贫困户,我这房子这么破了,也该给我登记为贫困户。”沈俊戏谑地说道。
  “前些日子,村上在登记。说是年人均纯收入达不到2700多的可登记为贫困户。”吴思富正经说道。
  “贫困户有好处没?如果成为贫困户,是不是国家就会把我的房子修起来?”沈俊问道。
  “目前没听说有什么政策;你到村上去问一下具体情况吧。”吴思富对沈俊说道。
  他不想跟沈俊解释得太多,不是怕惹火上身,是觉得他这种人,就像扶不起的阿斗,多少让人不屑。一个男人,有脚有手,将日子过成这样,实在窝囊。
  他在心里鄙视着沈俊,又想着自己眼前的处境,跟沈俊有什么区别吗?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找三叔商量杀猪的事,便跟沈俊寒暄了几句,往三叔屋里走去了。
  吴三叔和吴婶刚吃完午饭,正坐在灶屋里烤火。
  吴思富来到灶膛边,一屁股坐在矮凳上,说:“三叔,我想杀猪了。今天在鎮上跟李三毛谈好了,月底杀。”
  “好。月底杀了,啸天回来也可以吃顿好的。”吴三叔吧嗒着叶子烟,慢悠悠地说道。
  “我想请李三毛到家里来杀猪,再零卖猪肉,这样可多赚几百元。”吴思富说道。
  “你的两头猪那么大,自己零卖,很难卖完。”吴三叔担心地说。
  “我跟唐小虹说了,他吆喝他们单位上的人来买。我的猪喂的熟食,肉质好,应该没问题。”吴思富又说道。
  “行。我到时来帮忙就是。你再叫上权娃,他力气大。”吴三叔说。
  “好。”吴思富说完,也摸出一支烟抽起来。白腾腾的烟圈在木屋里悠然飘散,两人一时无话,陷入沉默。
  吴婶往灶膛里添了一块木柴,又将火坑掏了掏,明亮亮的火又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吴思富又说:“三叔,我今天赶场遇到二表姑了。”
  “二表姑要你还钱?”吴三叔立即警觉地问。
  “是。说竹表妹在省城买房,要交首付。”吴思富表面平静地说。
  “差她多少?”
  “三万。”
  “你竹表妹差这三万吗?真是的。”吴三叔有点儿不高兴,取下嘴里的烟杆,对着灶膛的柴灰吐了口口水。
  “今天二表姑叫我想办法。唉,借了钱终归要还。”吴思富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现在哪里有钱?这不逼人跳崖吗?”吴三叔忿忿然说道,“二表姑儿子、女儿家庭优渥,还来逼这三万块钱。唉,人情凉薄!”
  两人又各自抽着烟,沉默着不说话。
  吴婶洗了碗,双手解开身上的围裙,又用围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破两人的沉默:“思富,吴红有没打过电话回来?”
  吴思富一听吴婶提及妹妹吴红,脑子突然像得到了灵感似的,忙说道:“打过两次。”
  吴思富一下子想起来了,吴红走的时候说过,她回去凑点儿钱汇过来。前段时间,自己心情不好,亦没问她有没凑着钱。如今踩着火石要水浇,何不问问她。
  虽然叫妹妹汇钱过来还账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自己现在别无它法,只能这样了。
  吴思富立即摸出电话打给吴红。
  吴红早年外出务工,认识了贵州小伙李健。李健虽家境贫寒,但吃苦耐劳,勤奋上进,在工厂从杂工做到厂长,前些年挣下了一些钱。
  后来,李健家里改造旧房,又与吴红结婚,用了不少钱;再往后,两个孩子相继出生,李健早年挣下的钱便所剩无几了。去年,为了孩子读书,两人又商量着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因经济不宽裕,房款按揭。
  吴思富之所以久久没跟吴红开口说钱的事,亦是基于这个实际。
  打通电话,吴红率先说:“哥,要过年了,你的年猪该杀了吧?”
  吴思富说:“我准备月底杀,肉零卖。今年肉特别贵。”
  “你卖了吃什么呀?身体要紧。”吴红劝道。
  “卖了还账。”吴思富无力地说道。
  听吴思富提及还账,吴红马上想到以前说过给哥哥凑钱的事,立即说道:“对了,哥,我以前说凑点儿前给你汇过去。我打算凑三万,凑了这么久,才凑二万多。”
  “二万多多少?”吴思富急忙问。
  “二万六。”
  “汇过来,汇过来。我加上卖猪肉的钱,还二表姑的钱就差不多了。”
  “二表姑问你要钱了?”吴红惊讶地问。
  “二表姑说竹表妹要在省城买房。”吴思富解释道。
  “他们差这三万块吗?真是的。”吴红说道。
  “吴红,话不可这么说。”吴思富正经说道。
  “好吧。你等会儿把卡号发给我,我明天转账给你。你过两天去镇上的银行查一下。”吴红无奈地说道。
  两兄妹又聊了聊其它事,然后挂了电话。
  吴红没问嫂子的事,她怕触及哥哥的伤心事;吴思富没跟吴红说萍萍要回来,他怕吴红觉得嫂子有钱而不凑钱给他。他不好跟吴红说,自己也不好意思问萍萍要钱。
  吴思富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吴婶在一旁听吴思富讲完电话,亦是满心欢喜,说:“红儿这娃娃,对哥哥真好。”
  “一个娘生的,能不好吗?”吴三叔磕了磕烟灰,说道。
  吴思富又同吴三叔聊了一会天,回去了。
  30日这天,吴思富早早起床,将早准备好的干柴禾、煤炭等燃料弄到灶屋里,又将几天前打扫好的土灶再扫了一遍,等着吴三叔和权娃到来。
  吃过早饭,吴三叔来了;权娃还没到,吴思富摸出电话又催了一遍。
  李三毛背着屠户背篼很快来到。吴思富将不久前去汤老头儿家“坐夜”所得的烟,给吴三叔和李三毛各拿一盒,又给权娃留了一盒。
  李三毛帮着吴三叔将大铁锅放到土灶上,吴思富急忙点火添煤炭。不一会儿,土灶里的火便燃得亮汪汪的,一锅水很快沸腾。
  李三毛、吴三叔、权娃三个大男人,拉的拉猪耳朵,拽的拽猪尾巴,使出浑身力气从猪圈里拉出肥猪。权娃摸了摸厚实的猪背,赞道:“思富
  哥真厉害,一个大男人竟把猪养得这么油光水滑。”
  “思富除了脚不利索,啥都好。”吴三叔夸奖道。
  肥猪被三人抬上一米多高的案桌侧躺着,权娃放下紧揪的猪尾,双手钳住猪朝上的右腿,用力别着;吴三叔向下一压,用身子按住猪的腹背;李三毛取出杀猪刀,左手端起猪头,右手手起刀落,磁的一声,利索地刺进猪喉。
  鲜红的猪血刹时流进吴婶端着的放了少许水和盐的盆子里,肥猪挣扎了几下,喘息几声,不再动弹。吴婶又拿出几张土纸,在地上抹了点儿猪血,转身“啰啰啰”地唤了几声猪嵬,便将沾了血的土纸贴到猪圈上。
  吴思富将烧开的水用铁桶装好,权娃一桶一桶地提到地坝里的大木桶里,又兑了些许凉水,李三毛用铁棒搅了搅,再用手试了试水温,三人便将大肥猪抬到大木桶里烫猪。
  过了会儿,吴思富找来一根大木棒横在大木桶上,三人便将烫好毛的肥猪抬起来扛在木棒上。李三毛鼓起腮帮子,对着肥猪的脚猛吹,不一会儿,肥猪浑身鼓涨。吴三叔用细绳缠了猪脚,李三毛便开始用锃亮的杀猪刀刮猪的毛。
  约摸一小时后,第一头肥猪杀好了。李三毛取出背篼里的大铁钩,挂住猪嘴,三人合力将膘肥体壮的肥猪挂在房檐下的挑方上。
  听得猪嗷嗷叫,吴三叔院子里的周觉明、李大翠等,也跟着过来看热闹,不时帮着几人搭手杀猪。
  接着,又杀第二头猪。
  李大翠粗言大嗓门,不时夸赞吴思富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家里喂出这么膘肥体壮的肥猪,得卖多少钱啊。见吴婶忙里忙外,不自觉地便帮着吴婶张罗中午的饭菜。
  中午时分,两头肥猪就杀好了。白漂漂的肥猪挂在房檐下,像两头威武的猛兽。吴思富看着自己一年来的心血,很是满足。
  吴思富摸出手机给唐小虹打电话,前几天他给唐小虹说过,让他回去吆喝城里的人买猪肉,不知道唐小虹落实得怎么样。
  唐小虹接起电话,问吴思富什么事。吴思富说:“我前几天给你说的事,你落实得怎么样?”
  “你是说买肉的事?我问了他们,他们说,买回来没地方熏,所以不买了。”听口气,唐小虹心情比较低落。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如果没人买,我就不会两头猪一起杀了。”吴思富抱怨道。
  “两头都杀了?”唐小虹急忙问道。“怎么办?我忘记给你回话了。”
  吴思富听唐小虹如此一说,心里凉了半截。这肉如果卖不出去,可就惨了。
  见唐小虹没联系到买肉的人,吴思富只得悻悻地挂了电话。
  吴思富叫李三毛割了瘦肉、猪肝出来,叫吴婶、李大翠先做中午饭给大家吃。
  吃完午饭,李三毛一根烟抽完,准备在木板上划肉。他问吴思富:“肉怎么划?有没谁说定要哪里?”
  吴思富蔫蔫地说:“我上午给唐小虹打电话,他说他的同事们不买肉,城里没办法熏。”
  “这怎么办?”李三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