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观察

  三月,枝叶新生,太阳柔和而温暖。
  白书生坐在五风居门前,却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
  寅时的太阳转到了茅草屋的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刚好把他笼罩在影子里。
  二十两银子几乎已是他一半的身家,却被用来买了他身子下面的这张摇椅。
  流畅的曲线与他的身子完美的契合在一起,躺进里面舒适而放松,懒懒散散,昏昏沉沉,眯着眼睛,再也不想起来。
  可是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甚至站了起来。
  破旧的剑鞘里是一把满是缺口的剑,现在握在他的手里,剑在鞘中。
  这是一个老头送给他的,那是一个既糊涂又瘦小的老头送给他的,也许“留”更加合适,老头认识他不久便死了,老死了。
  做为他唯一的弟子,亲人,他的遗物只能留给他。
  这把剑已跟随白书生十个年头,饥寒交迫的十年,哪里还有闲钱修补。
  自从张三出现,他好像有了闲钱,可是已经习惯了它的破旧,还有剑身上那些缺口。
  听到脚步声的同时他睁开了眼睛,忽轻忽重,步法虚浮,睁开眼睛的同时他就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
  一个红色的男人。
  血红色!
  白书生认识这个人,所以他不得不离开舒适的摇椅,握住破旧的剑。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敌我未明之前,怒生风的确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
  这个血红色的男人就是怒生风。
  怒是一个稀有的姓氏,九成九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个姓氏。
  正常的人家,正常的人,也绝不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
  此时此刻,这个拥有稀有姓氏的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步履蹒跚,身负重伤。
  可是白书生依旧没有半点的松懈,他见过这个男人,更加知道他的可怕。
  ……
  几日前,并州城内,挤满人的宽阔广场。
  他就站在武当继承人秋道雨的对面。
  做为武当山这一代中天赋最佳的弟子,一年前武功却遇到了瓶颈。
  这就是秋道雨下山的目的,寻找压力,生死之间,突破自我。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的挑战。
  手中真武神剑已经出鞘,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样的对手,他总是会全力以赴。
  “武当山,第三代首徒,秋道雨!”秋道雨道。
  他当然知道对面这个男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他喜欢吃的素菜,走路时第一步一定会先踏出左脚,出剑时不同的剑招会有不同的小动作,这些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秘密。
  但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因为这些几乎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那些怀春的世家小姐,江湖女侠,对于这位江湖第一青年才俊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她们也愿意花大价钱来收集关于他的情报,已想法讨得他的欢心。
  时间越久,这些女人们得到的情报越多,他的人就越透明。
  时至今日,他相信就算是自己吃一口米饭要咀嚼几下,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对对手的尊重,更是一位高手最基本的素养。
  “怒生风!”
  这位胆敢挑战江湖第一青年才俊的无名之人,竟有一个如此霸气的名字。
  无论今日胜负如何,这个名字注定不会再默默无闻。
  “咻!”
  真武神剑削铁如泥,带起尖锐的啸声,刺了出去。
  二十步的距离瞬间及至。
  死亡降临,怒生风不闪不挡,他的剑还在鞘中,鞘还包裹在粗布之中。
  二十步,瞬间及至,在场数千江湖侠士无人不会相信,二十步内,面对秋道雨的剑,能够做到后发先至的不过三人。
  三步,怒生风的剑还束在身后,他已经是个死人。
  没有人相信,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他还能出剑。
  但他的确出了一剑,神秘,诡异,不可思议的一剑。
  人群中,白书生看的分明,他的剑还在鞘中,束在身后的粗布包裹里。
  可是他的确出了一剑,因为他相信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那一剑。
  拔剑的声音。
  更看到了那一剑的成果,秋道雨有力的手腕,一道由浅渐深,由细不可见,渐渐变宽拉长的血线。
  数千人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不,有声音,宝剑落地的声音。
  真武神剑坠落在青石板上,弹了几弹,就像弹在数千人的心头。
  ……
  血红色的男人好像并没有看到白书生,径直走进了另一间茅草屋。
  莫青天住的那间屋子。
  白书生看着紧闭的屋门,心绪不宁。
  土褐色的男人此时变成了血红色。
  鲜血染成的血红色。
  他看到清楚,原本土褐色的粗布衣服此时满是破洞,被剑刺出来的破洞,只是正面就不下一百处。
  衣服就是被这些破洞里流出来的鲜血染红的。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绝世高手才能刺人数百剑而不伤人性命?
  怒生风本就是一位绝世剑客,能刺他数百剑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剑剑都能不伤其要害,更是难于上青天。
  白书生相信,即使是骨万山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骨万山也许可以杀死他,但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白书生猛然转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忽觉一股凉意自脚心直冲头顶,身上凝起一个个的鸡皮疙瘩。
  ……
  推开屋门,血腥味扑面而来,白书生就看了怒生风,盘坐在地上。
  随手丢下手里的衣服,又退了出去,没说一个字。
  不多时,屋门又被打开,怒生风走了出来。
  “谢谢!”
  白书生没有回答,就像是没有听到,继续翻烤着火上的野兔。
  忽然,从上面撕下一条腿,丢向怒生风。
  “谢谢!”
  白书生突然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礼貌的家伙。”
  怒生风坐到火堆边上,道:“你送我衣服,给我食物,我当然要谢谢你!”
  他咽下嘴里的兔肉,忽然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受伤,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伤成这样?”
  白书生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你的仇人又不是我的仇人!”
  “你难道没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你?”
  白书生暗惊,他的确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可是他猛然转头时,只看到了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