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沉阙出现在眼前,陈桂就似看到救星一般,冲上去将他抱住,半天没撒手。沉阙哭笑不得,不过是关了两天,也没受什么折磨,她就怕成这个样子。他抚着对方的后脑勺安慰:“别怕,我这不是来了么。”
  走出门,陈桂才发现,她待的地方是风烛堂专门关押人的密牢。长长的走廊昏暗阴森,左右房门皆紧闭,里头似有动静,可当她屏息留神,又觉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起屋内墙壁上刻的内容,她脚步慢了下来,猜测阿沉会不会是被关到了别的房间里。
  沉阙见她脚步迟缓,疑惑道:“怎么了?”
  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这房间里关了人?”
  沉阙板起脸,告诫:“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小心惹祸上身。”
  她缩缩脖子,再不敢多事。她记得爹说过,段不易对阿沉没安好心,八成早已取他性命。况且就算阿沉还在这,就凭她和沉阙两个,也不可能救他逃出生天。
  二人到了客房里,待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开始密谈起来。
  她问:“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风烛堂的人暂时被我们糊弄住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段不易出关了。”
  “啊——”她控制不住惊叫,过后又觉得自己太大声,半掩住嘴,轻声问,“那怎么办?万一事情败露,我们可打不过他。”
  “他不会跟我们打的。”沉阙有点得意。
  “为什么?”
  “太阴九绝每突破一层,便有半月的休整期,在此期间,不可擅动真气,否则便会走火入魔。他方出关,绝不会冒这个险。”
  陈桂长舒口气,放下心来,而后疑惑心起:“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爹说过,在段不易之前,不曾有人练就太阴九绝。这么大的弱点,你从何得知?”
  沉阙一怔,轻声道:“我听一些武林前辈说的。”
  “哦。”陈桂不疑有他。
  须臾,沉阙又道:“虽然段不易暂时信任我们,但他寻剑心切,很快便会付诸行动,所以我们糊弄不了多久。”
  “那现在怎么办?”
  “尽早动手。”沉阙果断道,“我已通知群青,今晚待到她制造起骚动,将人引开,我们便潜入深处,寻找血鸦。”
  “这么快!”陈桂感觉自己还没从被囚禁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竟然立马又要涉险。
  “迟疑一秒都是危险。”沉阙道,“届时你一定要跟紧我,切莫走散了。”
  她惶惶地点头,下意识捏紧了颈间的平安符。这么些年,她一直记得阿沉最后跟自己说的话,他说若能重逢,便会将这平安符讨回。所以每当惊怕或者为难之时,她总习惯握紧,也不知是为了保护它,还是相信它能保自己平安。
  沉阙留意道她的动作,问:“这是……”
  她将东西亮给对方看:“是平安符。”
  “它对你很重要?”
  “算是吧。”她道,“是一个朋友赠的。”
  沉阙定定地望着她,瞧不出情绪:“是很好的朋友吧?”
  她点点头:“少时,我就这么一个朋友。”她低头望了望那平安符,“他弄掉了我的平安符,便将自己的赔给我了。他跟我说,若日后还能相见,便会讨回去。”
  沉阙“扑哧”笑了:“他都赔给你了,为何还要讨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没有答话。
  沉阙忽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带着宠溺的微笑:“一道符而已,至多求个心安。你莫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你平安的。”
  她一怔,心漏跳了两拍,脸也跟着红了起来,遂低下头,再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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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风烛堂的客房内一片漆黑。该是安眠的时候,屋里的人却分外清醒,蓄势待发。沉阙冷静非常,陈桂则紧张兮兮,既惧怕即骚动来临,刀光剑影,又希望快点解决此事,逃之夭夭。
  沉阙握了握她的手,她稍稍安心些,呼吸却还是深沉的。
  忽然,一声巨响,是弹药爆炸的声音,陈桂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跟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人声呼号:“着火啦!着火啦!”
  她紧张地望向沉阙,沉阙示意她按兵不动。二人轻步移向门边,从门缝中瞧见一众门徒都提着水往门外跑去。
  待到人都跑光了,沉阙便捉紧了她,果断踢开门:“走!”
  她想要问沉阙从何处寻起,却见对方好似知道目的地一样,拖着她疾跑,轻车熟路地一路七拐八弯。她晕头转向地跟着,越转越糊涂,待到清醒过来,二人已到了一密室门口。
  沉阙放开她,径自扭动门边一圆石,“哐当”一声,石门大开。内里也只是一房间,并无任何特别。她跟着沉阙走进去,张望一周,道:“这也没见着血鸦的影子啊。”
  沉阙一眯眼,瞅到榻边一烛台,旋即过去,果断将其逆转两下,又顺转三下,动作流畅而纯熟。又是一阵声响,一侧的墙壁开出一条一人宽的缝来。
  她眼睛都直了,又惊讶,又疑惑。惊讶此处别有洞天,疑惑沉阙竟然如此驾轻就熟,好似来过这儿一般。
  然而沉阙不给她提问的机会,拉着她挤入墙缝中。
  甫入内,道狭且黑,随着不断的深入,有火光乍现,前路也宽敞起来。行至最深处,竟有阵阵凄厉嘶鸣。她当然不会忘记,这就是那怪鸟的叫声!
  这是一间更为隐秘的密室,阴森而骇人。室内挂满了鸟笼,血鸦在里头嘶叫,闻到人声,更是躁动不安。密室的中间,有一锁链缠绕的笨重铁椅,焊死在地上。在铁椅的旁边,放着只半尺高的木桶,边缘处搭着一根细长管子,一头垂在桶内,一头垂在铁椅的扶手上。
  她跟着沉阙走近,立时闻到一股血腥味,一瞅,桶内犹存半干的浓稠血迹,管子末端尚有凝固的血渍。她当下转过背去,“哗啦”吐出一口秽物,头较之前更沉了。
  她就是见不得鲜血淋漓的场面,这毛病,一辈子都好不了。再看沉阙,他眼中迸射出憎恶的光芒,随即大手一挥,“噼啪”一声,将那铁椅与木桶毁得四分五裂。
  她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这巨响,而是沉阙的目光实在太过狠戾,不像平时的他。
  可不过片刻,沉阙又恢复如常,取下一只鸟笼,重新抓起她的手,快速道:“走!”
  她真不敢相信一切竟然如此简单顺利。
  二人疾行着原路返回,一路平静无恙。可当步出外间密室时,一道人影立在他们面前,吓得他们大退两步。那人一脸阴沉地望着他们,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般,静得骇人。
  段不易的声音似牙缝中逼出来的:“沉少侠,我待你是客,你倒还真不客气。”
  沉阙没有说话,更握紧了她的手。她则早已脸色发白,几欲窒息。
  段不易看到沉阙手中的鸟笼,恨声问:“你要血鸦做什么?”
  沉阙心知事情败露,再完美的借口都圆不过去,当下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将鸟笼推给陈桂,自己挺身攻过去。
  段不易灵巧避过,却没有要出招的意思,只问:“你到底有何所图?”
  沉阙依旧一语不发,嗖嗖几下过去,二人花拳绣腿过了几招。段不易心有所忌,只守不攻,沉阙似在寻找机会,亦有所保留。
  段不易不愿与他纠缠,硬声道:“区区一介江湖游侠,竟敢在本堂主面前放肆!沉阙,你是不要命了?”
  沉阙阴恻恻地笑,终于开口:“早就听说过堂主的太阴九绝登峰造极,今日,沉阙倒真想领教领教。”
  段不易明显心虚,沉阙见缝插针,招式突然凌厉起来。段不易疲于应对,连连闪身。又是几个回合,沉阙逮着空隙,暗自丹田聚气,奋起一掌击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插入二人之间,生生接住了这一掌——是九连环。
  九连环虽觉沉阙深不可测,但对其武功,从未过分高估。他万万没有想到,沉阙的内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得多。他使用了五成功力,应付起来尤其吃力,不得已临时加势,与其对峙。
  他心知现在于段不易而言是非常时期,万不能叫沉阙近身,便道:“堂主,你先回避,此人交给属下应付!”
  段不易求之不得,立刻跃至密室中,藏匿起来。
  九连环发力过甚,说话也变得费劲,他持续对峙着,一字一顿对沉阙道:“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
  沉阙笑意更甚,刻意激怒对方:“还以为段堂主有多厉害,没想到竟然临阵脱逃。”
  自家主子被人侮辱,九连环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化作内力,步步碾压。半炷香功夫,他明显感觉沉阙呈现颓势,正得意着,却觉自身内力似破了个小洞,隐隐约约有流失的迹象。他试图加势,不但没有震住对方,反而流失得更明显了。他心觉不妙,果断收势,对方亦收掌,二人被余威所震,弹开了来。
  九连环方一站定,便高声质问:“你这是什么阴邪功夫?”
  沉阙一脸淡定:“副堂主内功如此不稳,是该好好练练了。”
  九连环拔剑而上,与他比起身法。这一比拼,二人倒是不相上下。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门徒们发现了事有蹊跷,前来助阵。沉阙深知自己不可以一敌百,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吃亏,于是趁九连环不备,拉了陈桂就跑。
  九连环穷追不舍,他用力将陈桂推出几米远,急急道:“快跑!”而后反身与九连环对打。
  陈桂想跑,又放不下他,犹豫之时,门徒已至,二人卡在原地,进退两难。
  一名门徒举剑朝陈桂砍去,陈桂吓得抱着鸟笼蹲在地上,扯着嗓子叫:“不要杀我!”
  沉阙见状,赶紧抽身过来,打退门徒。下一秒,九连环又缠了上来。他就这么前后搏击,没有半点喘息的空当,很快便疲于应付。而陈桂夹在刀光剑影之间,惶惶不知所措。
  九连环洞悉到陈桂的无能,立刻对门徒下令:“捉住这个丫头!”
  门徒们立时涌了上来,陈桂如临大敌,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沉阙眼明手快,抽出折扇,挥出一片扇雨镖,瞬间击退一众人。九连环捉住空当,再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趁他尚未完全回过身来,便一剑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