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缘来爱众生

  或是酒意上头,或是身份与以往大为不同,任命在公司按他指示建设的酒吧里乱点起鸳鸯谱,以加强公司团队建设为由,给各个部门单身男女们当起了牵红线的月老。
  其中不乏表面单身,却有着异地恋恋人的公司职员,老板安排的“相亲大会”,他们又怎么好退位拒绝,越界与恋爱道德之间半推半就罢了,也有几个会拒绝任命的安排,明确告知这位公司总裁,自己已经有了男女朋友,但也不乏余下荷尔蒙过多无处释放的职员。
  酒吧内喧嚷热闹的人群中,任命张扬摇摆着步子走到小丽面前,他笑着,拉过自己发小,现在深得器重的贴身保镖田荀,一本正经介绍着,“小丽,我给你介绍一对象,老老实实的,踏实肯干,胜在呀块儿头,抱起来够劲哦”
  小丽却说着自己已经有中意的人了,酒吧眩目灯光下,目光缓缓瞥向任命一旁的田荀,任命虽然只交过一个女朋友还是个绿茶婊,但小丽这种眼神,只要不是反应迟钝的人都能看明白咯,他推了推身边的田荀。
  “愣着干嘛呀”
  “可,哥,小丽都说她有中意的人了,俺还有机会吗?”
  任命心中暗暗感慨,这么好的姑娘,可惜,田荀就是那个反应迟钝的呆子,任命在田荀后背猛然一推,则田荀这个大高个儿一把将小丽抱到了怀中。
  小丽是欲拒还迎,俩人四目相对僵持了十多秒,任命摇了摇头来到DJ身旁,将动次打次嘈杂舞曲换成了一首老派的舒缓情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那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干嘛呀?怎么回事儿啊?能不能让人玩儿了?”
  “就是呀!真土,什么年代的歌都拿出来放”
  音乐一换,不识时务的职员们高声叫骂着,心想是谁那么老土竟然在酒吧换这种歌,可抬头一看,DJ台电脑旁站着的公司总裁,便马上地下了头,在舞池中顺应节奏,慌忙起舞,也顾不得合不合拍。
  舞池中俩人,田荀这黝黑的大高个儿听得舞曲后,跟台上的任命交换了一个眼神,朝面前小丽尴尬得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排对比鲜明的大白牙,小丽见他憨楞的样子也是掩面而笑,俩人关系亲昵起来,本是较为羞涩的她大胆握起田荀的手,随舞池中他人的模样,田荀笨拙跟舞,在小丽的指导下渐入佳境,舒缓曼妙。
  任命在DJ台上一览众人,他眼中人群里或有真心喜悦的人,抑或有逢场作戏的人,目前身为公司一把手的董霆天的他,自以为是给了公司总部所有员工幸福,却不知弊病正在慢慢滋生。
  任命的目光终是落到吧台一角,陈亮和周楚萱邻坐着,争吵着些什么,而周楚萱扇了陈亮一巴掌之后锁眉离去,剩油背头的陈亮喝着闷酒,
  任命说不上怜惜周楚萱这个绿茶,怎么说呢,或有点儿幸灾乐祸,还是有点儿放不下的滋味,他心里也道不明白,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放下真不是一时片刻,若非自己和董霆天交换了身体,不知道要和周楚萱纠缠多久,甚至不会发现她和陈亮的奸情,想着,他走到了陈亮身后拍了拍陈亮的肩旁。
  陈亮也没回头,正值气头上,不由思虑就爆了句粗口,“干嘛啊,我请侬吃生活好不好喃(打架的意思)”
  “嗯?”
  陈亮转身一看居然是任命,好在脑子灵光,马上改了口,“我吃您吃吃生蚝!这儿附近啊有家海鲜店生蚝特好,男人的加油站,我常去,总裁有空的话我做东,一起?”
  “小陈,你不要仗着你爸是第二股东,一天天就知道在公司胡作非为,怎么老是和人家任命的女朋友纠缠不清呢?人还在医院躺着,你就把他女朋友给撬了”
  任命所说既是责骂陈亮,又是心底对周楚萱还存在着一丝幻想,要是被他知道是陈亮主动勾引的周楚萱,他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不可。
  “总裁,您是不知道,这周楚萱啊,没您面儿上看着那么老实,您和我爸是老朋友了,我也算得上您半个侄子”
  任命听到这儿不由佩服陈亮的两面三刀,公司整体上下都知道董霆天和他爸陈明关系是非常的僵,多次因为建设公司魔都最高大厦的事情吵起来,要不是董霆天握得股份最多,掌握着决定权,这霆天大厦的楼周围的手脚架早给拆了,陈明甚至恨不得把盖好的楼都给拆了,还老朋友,叔侄?
  “咳咳,说正题,你说周楚萱没面儿上那么老实,那她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就拿今儿的事儿来说吧,董叔,您知道她今儿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她跟我说她怀孕了!”
  任命一口烈酒入喉,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惊讶地将酒全喷到了陈亮的脸上,面对总裁,陈亮却不好发作,不待任命道歉,自顾自说着不打紧,沾沾董叔气运之类的讨好言语,虽心中恼怒也只得掏出手帕将脸上的液体缓缓拭去。
  “周楚萱有没有说,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董叔,您关心这事儿干嘛,还有您那天的反应,任命那小子和您非亲非故的,又不是公司什么重要员工,莫非?”
  陈亮狐疑起来,心想莫非这老家伙和自己还有那种友谊,一阵恶心,让酒保给自己上了杯最烈的波兰精馏伏特加,苦酒入喉裆作痛又忽而窃喜,察觉到一丝可以帮助自己父亲陈明制衡住任命的机会。
  “咳咳,你别多想,那任命是为了救我才失足坠楼,我得对他有个交待,既然他没家人,那周楚萱便是他在魔都唯一的至亲了”
  “哦我还以为您和周楚萱”
  “嗯?”
  “哈哈哈,我以为她爱我,没想着她居然心系众生”
  接下来,陈亮一边儿讲述着周楚萱在与自己交往时被自己发现隐藏的种种秘密,一边儿饮酒大笑,忙于事业和为家族利益争斗的他平时哪儿有空这般和人喝酒谈心,虽是和周楚萱感情不深,一吐为快倒也挺能解压,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倾述的对象竟然是父亲陈明的死对头董霆天罢了。
  核对陈亮所述的疑点,任命也发现周楚萱确实隐瞒了许多事情,譬如周楚萱告诉陈亮,她老家在H省,但告诉自己的却是在R省,至于身份证又是在魔都念书时办的B省身份证。
  周楚萱告诉过任命,之前她只交过一个男朋友,而根据陈亮翻看周楚萱手机记录的发现,周楚萱手机里备注老同学、葵花小妹以及A开头的微商号,其实都是她的前男友,任命也想起在家时周楚萱时常会在厕所和那些所谓微商发很长时间的消息甚至打语音电话,以为忠诚的女友只是爱购物,他就没多在意,不想早已绿成了草原。
  等等蛛丝马迹和细节都印证了一点——周楚萱是个不择不扣的渣女,而任命只怪自己太过信任相处了五年的她,自己和董霆天出意外之前,他还想着自己命不久矣,干脆和周楚萱求婚之后环游世界,无亲无故,剩下的积蓄便全交给她作后半生的嫁妆,可惜人家只是在骑驴找马罢了。
  陈亮讲的愈欢愈细节,任命的眉头锁得愈深,愈凝重,他和陈亮一样点了杯波兰精馏伏特加,握紧拳头,一饮而下,酒劲蹿出,润了眼眶。
  “董叔,我跟你讲啊,这事儿最有趣的部分,就是她在任命出事之后,把公司给任命分的租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任命住过的痕迹,就连男士拖鞋那些都藏起来了,公然邀我去她家,说那是她妈在魔都给她买的房子”
  “当时公司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啊,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和那网络安全部傻乎乎的任命还有一腿”
  任命讥讽道不明所以的陈亮,“傻乎乎吗?他在公司这么些年可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更是救了我的命呐!”
  陈亮冷哼不屑,酒意上头,顾不了许多,况且他自认为任命对于董霆天不过员工罢了,救过一命又如何,自己老爸还救了整个霆天集团呢,任命算那根葱?
  “那又怎样,您看看我”,忽而觉得自己现在一脸颓废,又指了指酒吧熙攘人群中的各部股长们,“就不说我,您看看这些股长,哪个不是忠心耿耿,哪个不是任劳任怨,李股长,家里有权有势的,还攀附着公司,希望做强做大,再说说刘股长”
  “那任命就是个孤儿!算得上什么?在这以物质和渠道、资源为发展基础,创意辈出,市场变化迅速的魔都,要立稳一个集团,少了个孤儿技术猿就不行了,也就您心善,能瞧得上他,不说他救您一命,要是换个人儿救了您呢?”
  陈亮说得的确在理,头头是道,同他说的一样,任命心知自己这种人或许哪天心脏骤停死在魔都都担怕是无人问津,可现实无法重来,物质利益也并非时时刻刻凌驾在道德情感之上,最错的一点就是,陈亮不知面前的董霆天其实是任命。
  “换谁救我呢?”
  “换换谁?就譬如说我,陈亮!”
  “好,有心了,你慢慢儿喝,叔还有事儿”
  “走好啊,董叔”
  见任命转身离去,陈亮叫骂着这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走,喷了自己一脸酒,唯我至上的总裁,
  陈亮看向他那五十多岁依旧挺拔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无奈,自己老爹是公司第二股东,自己又年轻有为,而董霆天的儿子却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虽为外杭分公司总裁,可仍烂泥扶不上墙,可惜就是这董霆天身子太好了,才导致陈明陈亮父子二人始终无法真正执掌霆天公司。
  “呸,还走好,劳资巴不得你摔死,没想老家伙命还挺硬”
  任命心中的疑惑算是解开了大半,周楚宣不是个好女人,自己被绿是活该,可陈亮,自己也不能让他好过,不仅因为周楚宣,更由于他对自己这类勤恳又无闻,异乡来的工作者的看法。
  任命跟DJ吩咐了些什么,之后去到了保安室,再乘坐直达电梯抵达了霆天大厦顶楼,望着入夜已深依旧繁华的魔都,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知他们为何而忙,慌慌张张,图碎银几两,不禁感叹,“时钟里每颗齿轮都有自己的价值,或大或小,即便它们平凡、无名就比不上那精密的大厂配件吗?人若全凭仗出生轮得贵贱,未免太过不公平!”
  任命给田荀打了个电话,而田荀也按吩咐站到了仍在酒吧吧台的陈亮身后,随即让保安按约定将控电室内四十层酒吧和KTV的电源关掉。
  嘈杂音乐声中,陈亮只听见三声熟悉的倒数,“3、2、1”,来不及转头,忽而酒吧一片漆黑,有人将塑料袋或是什么劣质的麻布套在了他头上,一顿胖揍,DJ用喇叭喊着今晚不插电的口号,用笔记本播放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而众人亦掏出了手机,用摄象头的闪光灯营造出年轻特有的无序和躁动。
  其间夹杂着啤酒瓶碎裂和重物击打躯干的闷声、最后人群的欢呼声中,一油头男子慌忙夺门而出。
  霆天集团第二股东的儿子就这么被黑手打了,在自家公司,身为企划一部总经理的他,顾面儿,又是下半个月都没来上班,那一夜,陈亮被打得有多惨无从得知,至少田荀用力过猛导致的拳峰淤青让任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