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 在路上

  小猴子内心其实是苦的。
  他忍的了饥饿、忍的了痛苦以及侮辱,这忍不是因为习惯。
  他的猴爷爷说过很多:“从最底下爬起来的人,才无所畏惧,吃过苦的人才会明白甜的来之不易。”
  小猴子的苦是有太多的不明白,看的多了,长大了些,懂的、明白的多了,就有些事越加的不明白了。
  为什么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父母,而他的呢?是不要他了吗?
  为什么小伙伴们要一个个的离开?分开?
  猴爷爷、蜂爷、李教授……这些他生活中来来往往的大人们,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教他道理,为什么教他本身?
  明明蜂爷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带着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为什么要乞讨?
  为什么要吃这些苦……?
  所有的不明白小猴子都没有问出来,不是因为他因为受苦知道隐忍,是小猴子明白还没到时候,有些东西就得受着、忍着,就像他慢慢长大明白了以前那些他不明白的东西一样,总有一天都会明白的,这句为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其实隐忍又何尝不是一种可以吃的苦呢?
  觉得不重要不代表痛苦就不存在了,它一直在,只是忍着而已。
  这些隐忍,老猴子又何尝看不出来?能说不能说的他都没说,老猴子从来都觉得,所有东西让小猴子自己去经历、去忍受。本来这些都是那个人交代的——
  事情可以不讲,道理必须讲也必须不讲。
  说道理的时候并不是上课,像聊天:“小猴子,咱们叫花子啊,吃的百家饭,穿的百家衣不假,是最底层的甚至不在下九流之列也不假,但小猴子对于你啊,这些还不够,还要学得百家法、练的百家功、视得百家门、练就七巧玲珑心。”
  还有:“小猴子呢,你觉得现在苦吗?这些其实不叫苦,当你觉得这一切逝去的太快的时候,才是真的苦。”
  ……
  不讲道理的时候,给小猴子腿上手上绑沙袋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让小猴子在山岭的崎岖小道跑、在旷野不平的地方跑,沙袋不断的加重,1斤!2斤!4斤!最后全身加起来怕是有60斤了。
  还有不讲道理的时候,经常变着花样给小猴子吃他熬制的汤汤水水,苦的令人发指。
  不讲道理的还有挨打,撞树什么的不叫挨打,就是故意惹出事端被人打,每当这时候老猴子就变成真猴子跑的飞快,可怜扛着满身沙袋的小猴子被人追上,好一顿拳打脚踢,最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每次挨完打就要喝那苦的要命的东西。
  不讲道理的时候,猴爷爷一点也不可爱。
  讲故事的猴爷爷最可爱——
  “侯爷,你给我讲下三教九流呗?还有什么上中下九流?”小猴子喝着苦药吃呀咧嘴的问着。
  老猴子一年前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大葫芦,从此里面的酒就没断过,为给这个葫芦里装满酒,小猴子没少挨打。
  老猴子美美嘬了一口酒,吧唧嘴说道:“这些都是江湖话,除了三教九流,还有五花八门一说,时代发展至今,很多职业消失了,很多职业变化了,别的不说,咱们叫花子总有一天也会消失的。”
  “喝完去打沙袋,马步蹲好落。”
  老猴子接着说:“先说三教九流吧,其实三教九流各朝各代,说法不尽相同,大同小异吧,三教也分上中下的,上三教当然就是儒释道,这个古今通用,不过这上三教嘛,也有真假落,花钱买的和尚庙,不知道哪请的佛,讲几个神仙故事就堂而皇之的吃香火钱,你蜂爷不也做了道士?那些知识分子嘛,大多你看着衣着光鲜,看起来才华横溢,其实狗屁不通。”老猴子想起了什么,赤手从锅里抓起一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送进口里,貌似还挺美味。
  “真真假假,你总会遇见的,中三教呢就是‘文、武、匠’这里的文说的是那些以前在天桥底下说唱卖艺的,现在电视你看到说书说相声的也是,武教就是拳脚武艺人,匠教是手艺人,从来就没有丢人的行业,只有丢人的行为,打假拳的做假货的也不少。下三教嘛有‘须教’以前说的是流浪文人,呐!你认识李瘸子也算是须教中人,‘绰教’指的是驯兽艺人,须教、戳脚只是统称,没有具体组织的,还有个‘敝教’,说的就是小偷之流,有时候咱们乞丐也归属这一类。这个敝教嘛,跟下九流有割舍不开的关联,也是现在社会最最复杂甚至黑暗的一环。”
  ……
  晃来晃手中的葫芦,酒还有不少,老猴子才有心思接着往下说。
  小猴子看着面前的长宽40厘米左右的方形砂袋,其实小猴子并不知道这个砂袋不简单,砂袋里面不全是砂,只有五分之二是细铁砂,其余的有绿豆、花椒、龙骨、没药,乳香和赤豆。
  砂袋置于一张刚好高于小猴子腰部的木凳上,小猴子在距木凳三十五厘米左右的地方扎好马步,双手握拳抱于腰际,双目做闭,含胸拔背、空胸实腹、鼻吸口呼。
  左手不动,以鼻吸气,吸足闭气,上身右转,右转手臂向后平直摔臂,右拳变掌、上动不停,上身向左拧腰旋转,右手继续向上、向前、向下以掌面拍打砂袋,掌心朝下,掌指朝前,收肛缩阳,十趾抓地,由轻到重,由慢到快,小猴子的手掌一点点发热,发红。
  老猴子看着这么严肃认真并标准的完成这套动作,点点头,还是喝口酒算是奖励自己了——
  “这上中下九流嘛,上面总是非富即贵的,有顺口溜啊,你听着啊!
  一流帝王二圣贤
  三流隐逸四童仙
  五流文士六流武
  七工八商九种田
  哈哈哈哈,这说的就是上九流了,再来!
  一流举子二流医
  三相四金五流皮
  丹青僧道九琴棋
  再来就是下九流了……
  皂隶衙役升秤
  女尼媒婆杂用
  窝家窃贼昌家……
  中下九流的变化是比较大的,你看下九流都不分一二三四了,哈哈哈!”
  ……
  黄昏下,小河边,扎马步的小儿,唱曲长笑的老者。
  笑声与景色共谱苍凉……——
  “猴爷,还有那五花八门又是说的什么?”小猴子换了只手继续拍打砂袋,而他放下的那只手不止通红,还颤抖不止。
  老猴子起身,支了口大锅,往锅里扔着各式药材,什么川乌、草乌、南星等等,这是给小猴子准备的洗手汤。
  老猴子一边扔药材一边说道:“五花八门啊,叫我说这才都是些苦命的人儿哦!五花说的是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火棘花、土牛花,对应的是卖花女啊,走方的郎中就是赤脚医生,酒楼歌女,还有就是杂耍艺人和挑夫,”
  “那八门呢?”小猴子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的问道。
  “八门不是江湖门派,说的也是各种职业,命相测字风水星象,以前这类人啊读经带巾,所以称‘巾门’,还有医门,这里的医门十三科加五药科,以萨满巫医皮鼓为标志,嗯,回头我就带你去云南见识见识,还有说书唱曲演大戏的文艺人,自称李隆基后人的,还有打把式卖艺耍杂技的武艺人,也称‘挂子行’,打劫设赌走私贩毒,但凡事及风险的,大盗称‘风客’,还有专门私造金银铜纸假币的,还有叫‘包做人’的就是代人寻仇杀人的职业杀手,更有专以色相设局诈骗的。”
  一口气说完,老猴子停了下接着来了句:“上四门守法公开,下四门违法秘行”——
  “小猴子,来,洗手……”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