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传承

  “你们女强人啊，生活方面就是差点常识，这样子的蛋可是敷不出鸟来的。”
  等到金鸣带着医师来到木屋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相拥在一起而死的夫妻两人，还有地上散发着温暖的、磕磕巴巴的一颗小蛋。
  大雪封山，双亲暴毙，金云就这样到了这个世间。
  金云就这么被族长收养在了家中，孵化的那天指着天上的白云对他说道：“你母亲爱飞，你就叫金云吧。”
  金小小红着眼睛站在金鸣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仿佛要有什么东西从内心巨大的漩涡之中冲了出来。
  “看这些有什么用，就算我父亲不是因为抛弃我而死。又对事情有什么改变呢？你的力量已经不够了，不关不了我多久了，我能感觉到。”
  金鸣笑了笑说道：“不急孩子，你对抗的东西其实并非是我带给你的，他本来就在你的心中。不过你既然等不及了，那我就加快点速度。”
  一瞬间被拉长成了百年，四周的画面迅速闪烁，人物快速的移动起来，记忆像决堤一样疯狂涌入了金云的脑海之中，他的表情变得愈来愈痛苦，越来越痛苦，脸上逐渐带起了一丝苦涩。
  “所以所有人一开始对我都挺好，是我自己控制不住魔念变得古怪尖酸刻薄才被别人疏远？”
  “嗯哼。”
  “就算我入魔之后，其实也有很多人在关心我？”
  “那是当然，我们金喙雕还是很团结的。”
  金云摇摇头，多年以来忍辱负重支撑着他的信念轰然倒塌，让他无所适从，朝着金鸣大吼起来：“为什么我的记忆和你的不一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金鸣看着金云脸上的泪痕，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普通人，会选择性的保存对自己好的记忆，并且美化修饰他们。这是生命的自我保护措施，本来无伤大雅。但是魔念会完全帮你掩盖住心中美好的那部分，只帮你留下仇恨，和恐怖。你母亲是这么多年我最喜欢的一个后辈，我一直把她当做下一任族长来培养，甚至提前交给他金喙令让他自由出入云海执行任务，没想到却揠苗助长最终害了她。我把对她的愧疚转移到你身上，太多事情对你容忍了。”
  金云脑海中回现出金鸣对他，金山，金台三兄弟的点点滴滴，小声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出泪水。
  “不，我做的很多事情您远远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那就别说了，我反正也活不长了。”金鸣俏皮的对着金云眨眨眼睛，指了指自己虚化的身体：“我是灵魄出体，我的本体被魔头和金山的怨念占据了，其实已经算是死了。”
  一种陌生而又亲近的感觉出现在金云心头，眼前的这只金喙雕这些年对自己所做的点点滴滴全部爆发在心中，又转眼间就要失去。
  “那有什么有，你给我看了这么多东西，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你要死，我要死，大家都会死。”
  “那可没有，孩子啊，我改变了你。”金鸣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化起来。
  金云忍不住抱住金鸣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金鸣：“接下来就靠你啦，你大哥金台金丹未有大成，三弟妖蛇有魔头相助，绝对不可能只有这点手段。”
  金云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那我该怎么做，族长。”
  金鸣：“用心去选择，追逐内心最深处的原真，不要被那些邪念所控制，这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吗，换作普通人早已经彻底妖魔化了，你虽然可能已经被魔念侵蚀的够彻底了吧，但是却还能保持住本性。这很难得，甚至在魔之战中也鲜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金云：“可我已经酿下大错。”
  金鸣大笑起来：“万事万物都有宿命，金云，我们并不是代表自己的意愿在活下去，有东西在操控我们的命运，这一切其实都并不怪你。”金鸣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去吧！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情！”
  一道金光从怪鸟体内爆炸开来，金喙令上也发出一道光射入怪鸟体内，地下的灵牌之上传来无数诵经的声音，一道道力量从地下传递到他的体内。
  “不可能！！！！”一道愤怒的呐喊声从金鸣体内的腐肉中传出。
  “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宁可给这个废物机会也不给我！！！！！！啊啊啊啊啊！！！”
  结界外，本来躺在地上的尸蛇身体猛然化作无数小蛇海啸一般涌了进来，所有金喙雕都面露红光，恶狠狠的看向怪鸟金云。
  金云身上的两串羽毛亮了亮，正是开始魔化时在墓地中挖出的金喙雕尸体中还未腐烂的羽毛。羽毛中凝聚出一男一女两只金喙雕的虚影，虚影抱住了怪鸟，轻轻念到：
  “孩子，我们将以你为傲。”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一般，怪鸟捂着胸口惨叫起来，一道耀眼的白光像是火山喷发一样从金云的身体各处喷射了出来。
  翡翠蟒挣扎着在地上发出幽怨的叫声，但是银色的逐星弓之力不断的阻止着它起身。
  无数尸蛇潮水般向金云涌去，在他刻满了符文的身体上向里钻去。
  处在金属风暴之中的金鸣猛然睁开眼睛，他身体中的力量虽然被灵魄带走了一小半，但是另一半也非同小可。
  此刻魔头已经控制住了金鸣的身体，配合翡翠蟒解掉金丹中的毒性，手中泛出一道妖异的紫红色和金色夹杂的力量，轻而易举的从金台的金属风暴中挣脱了出来，反手在金台胸上印了一记。
  金台被魔头打的倒飞出去，魔头缓缓飞往空中，手中射出一道粗壮的紫色烟雾，猛然射向了金云体内。
  魔头收掉术法，众鸟也恢复清醒倒在地上，无力的看着往日的族长身上泛出妖异的紫色，配合尸蛇潮水夹击巨鸟。
  庞大的怪鸟体内一层层防御正在瓦解，而在怪鸟身体之中，一只蜷缩起来的，小小的身影上正散发出白炽的光芒。
  尸蛇潮水来到白色光芒屏障之上配合魔头的紫色能量疯狂的攻击着白色屏障，一团黑色的腐肉慢慢从怪鸟体外钻了进来，钻进一只尸蛇体内控制住了它。尸蛇身体一阵蠕动，转眼间就变成了翡翠蟒金山的模样。
  金鸣的灵魄从金云体内走出，隔着光芒屏障表情复杂的看着金山，然后伸出翅膀，一步，又一步穿过白光屏障，往金山体内走去。
  翡翠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是金小小这个孬种吗？我是不会让你这种邪门招数再起作用的！”，一道黑光从他体内弥漫出来，强烈的抗拒着金鸣灵魄的入侵。
  外面的金台双眼发出金光，身体猛地缩小起来，像一枚电钻一样扎进了怪鸟的体内。一直来到金山的面前。
  金山，金鸣，金台，金云，曾经的一家人时隔多年再度站在一起，眼中的情思早已不复当年。
  金鸣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沉睡中的金云，翅膀一挥从他脑海中取出一点白光，又把翅膀挥到金台面前。
  金台的表情从痛苦，困惑，挣扎，最后转变为了解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远远击飞出去。
  金鸣从金云和金台手上拿到了他们的记忆碎片，再从金台体内借用了一部分金丹的力量，化作一道虚影冲破翡翠蟒的黑烟屏障，一直钻到了他的体内，找到了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腐肉，钻了进去。
  腐肉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还镶嵌着几块最高级的灵石，着笔处笨拙而又稚嫩。
  一道白光从翡翠蟒体内划过，金鸣再度开始了记忆回溯法术。
  八十年前，金喙幻境，金鸣站在过去的自己面前，而金山早已窜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金鸣眉头紧皱，站在议事厅的隔间中目光深沉。他烦恼的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养子。
  养子金云是自己的爱徒夫妇死后留下的一名早产儿，性格乖张隐忍，常常做出一些坏事，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早就废了他了。
  可是爱徒金玫死前的样子历历在目，金鸣只能咬牙忍受下来。
  可惜的是，自己的儿子金台也是个蠢货，人类语学了半天也学不好，送去守灵人那里也没用。金喙雕传承下来的符文一道全是靠人类语教学，包括留存的书籍也全是人类语写成，自己这个智力平平，却又优柔寡断的儿子实在是不让自己省心。每每金云做了坏事就让他背锅，他还犹不自知。可是偏偏他在修炼一道上又颇有天赋，心性也好尚可，自己没有办法之下选他作为下一任看守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金鸣叹了口气，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干脆找徐浩然探讨会儿阵法算了。
  金喙雕展翅飞出了结界，很快来到翡翠峡谷外面，摇身一变个子缩小起来，穿过峡谷，很快到了山洞之前。
  金鸣微微皱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连忙运起庚金之力充盈全身，快步走了进去。
  入眼所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大片碎肉，仔细辨别还能看得出是鬣狗。桌子柜子被摔得到处都是，明显是发生过一场大战。
  密室的门也大大洞开，金鸣谨慎的走了进去，本来是翡翠蟒教育后代的地方现在躺着大大小小的翡翠蟒尸体。
  金鸣心中一沉，一直往里面走，看到一只颤抖着着的小尾巴。尾巴只有很短很细一点，体型不打，正好可以躲在门后。
  金鸣打开门，一只小蛇眨巴着水汪汪湛蓝的眼睛，浑身嫩绿色的鳞片像是新抽出的细碎嫩芽一样，盘起来只有很小的一小团。
  翡翠蟒金山站在记忆之前看着多年前的自己被金鸣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放在怀里，快步往里走去。
  屋子最里边，一只十来米长的翡翠蟒正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一本笔记，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又开怀大笑。
  金鸣走了进去，看着翡翠蟒浑身的鲜血和血红色的眼睛，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走上去度过一团灵气，轻轻问了一句：“徐兄，你，入魔了？”
  为自己取名为徐浩然的翡翠蟒扭曲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里面只含有无限的悲哀，怜悯，不知道是怜悯自己，还是在怜悯外面躺着的尸体们，又或者在怜悯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儿子。
  这些都没人能够知道。徐浩然看了一眼金鸣怀中不断发抖的小蛇，想要用尾尖去摸一摸他，一滴血却从尾巴尖上滴落下来，滴在了小蛇的瞳孔之中。
  小蛇发出疯狂的大叫，缩到金鸣的口袋中瑟瑟发抖不敢露头。徐浩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眼中带着一丝悲凉，开始回答金鸣的话：“是的，我入魔了。”
  金鸣摇摇头：“谁入魔都有可能，但是为什么会是你？”
  徐浩然把笔记本推到金敏眼前：“我对于魔念的研究，对于防治魔念的根本办法做出了很多实验，最近我可能快有突破了，我快要找到魔念的本质！但是很巧合，就在今天，一群往日被我施舍的鬣狗抓准我实验的关键时刻袭击了我，只为了他们以为的宝物。实验物质泄漏，我又逼不得已开了杀戒，顿时魔念入体，酿成大错。”
  金鸣叹了口气：“常在深渊行走，谁能善得己身，只是可惜了你们翡翠蟒一族了。”
  徐浩然却反而大笑起来：“鸣兄，你不觉得巧合？”
  金鸣迷茫的看着疯狂大笑的徐浩然，疑惑的摇了摇头。
  徐浩然停止大笑，郑重的说道：“我接近了这个事实的真相，那些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人才知道的东西，那些锁住这个世界生机的秘密，这一切的根源就在魔念之中，我能够感觉到。我接触到了这些东西，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借助这些卑微的蝼蚁打断了我的实验，难道不算巧合吗？”
  金鸣看着笔记本，还是感觉听不太懂，徐浩然把笔记本放在他的怀里，轻轻说了一句：
  “把它给我儿子，帮我照顾好他，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意志，能够比我走的更远。”
  徐浩然眼睛又开始恢复血红，猛然低下头颅：“杀了我吧！”
  金鸣痛苦的大叫了一声，手中慢慢凝聚出一把金属利刃。
  金山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面色铁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不要，不要……”
  “不要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