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俞钿

  “杏仁、茯苓、桔梗、五味子、甘草,这些就够。按照我的剂量先抓几服药给太后娘娘试一试吧。”她温和地报出来药名,将刚刚写就的纸递给大宫女,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叫墨迹干得更快一些。
  太后久病之人,对这些也稍微有些了解。
  她慢慢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半个身子,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药材,怎么……”
  “是,娘娘千金玉贵,太医们都是拣了最好的药来伺候您。有时候过犹不及,就好像是火堆一般,下面的木柴还未曾点燃,纵使最上面烈火熊熊了,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治标不治本。”仗着有超越千年的记忆和方法,林醉柳自信地道。
  廖銮坐在外头,隔着薄薄的纱帘望着里头。
  他名义上的王妃站在那里,隐约勾着唇角笑得无邪。瘦弱的身躯永远站得笔直,像是一只从泥地里抬起来头的兔子,格外可爱。
  “……好生送镇南王妃出去。”里头太后又和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廖銮不曾听清,这句称呼却是叫他狠狠地一挑眉。
  镇南王妃?这便是承认她身份了。
  小丫头能力倒是不小。
  “恭送王爷、王妃。”大宫女将二人一路送出了慈宁宫,才行礼回头。
  “渴不渴?在娘娘那里一盏茶都没喝上,本王带你去茶楼吧。”廖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问道。
  本来还不觉得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林醉柳倒的确是觉得渴极了。
  她方才想要得到太后的首肯和承认,装着样子撑在那里,这具瘦弱孱懦的身躯早就像老化的电线一样不得行了。
  林醉柳偏着脑袋微微一笑,道:“茶楼吗?我还没有出府邸逛过。”
  廖銮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怜惜之意,她在侯府的时候不得宠,大约连跟着姐姐妹妹们一起出门解闷儿的资格都没有。
  “无妨,本王便带你好好在这京城逛逛。天子脚下繁荣无双,逛过这一遭才算是不枉此行。”廖銮笑着说道。
  林醉柳笑了笑,现成的贪玩机会拿着不放,她才不是傻子呢,更何况还有堂堂王爷相伴。
  廖銮的车驾一路出了宫门,直奔京城中最为出名的洒客居。
  这座茶楼纵使是三岁小儿也能听闻其名声,金碧辉煌的大楼分为两层,非平民百姓不得入一层,非王公贵族不能上二楼。
  廖銮领着林醉柳上了二楼,二楼就连铺陈的地毯也勾勒了金边,瞧着非常醒目。眉目清秀的丫头指引二人进了最里面的包房,那也是整座茶楼风景最为曼妙的。
  “洒客居的金骏眉很是正宗,王妃试试吗?”廖銮挨着窗边坐下,炯炯有神地看着林醉柳。
  林醉柳不懂茶道,秉着出嫁从夫的思想点了点头。
  丫头连忙记下来二人要的茶水和点心,行了个跪安礼便出去了。
  等茶水送了上来,林醉柳拥着袖口抿了一口,才知道廖銮所言不虚。这茶入口虽苦却不涩,香气四溢。
  “太后的病势如何?”二人如同寻常夫妻一般享受了片刻的静默宁静,就听得廖銮轻声发问。
  少年王爷眼角眉梢都是特有的青春棱角,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里难得地逸出了关切之色,就好像是打破千年冰山的一股暖流。纵使这感情不是冲着她来,也叫林醉柳微微恍神。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微微垂着眼角道:“娘娘的病势倒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娘娘似乎自己不愿意痊愈……”
  原以为廖銮会震惊或是不信,却只瞧得他眼中戾气一闪即逝,他冷冷地道:“果然是这样。”
  “我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娘娘应当是有自己的原因……王爷也就放宽心一点吧。”林醉柳叹了口气。
  按照这个病情发展下去,太后大约是撑不过明年开春就要驾鹤西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叫一国之母如此失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得了呢?
  “太后早年间便只做贤妃,不做祸国红颜。新帝登基之后却宠爱妖妃,一路扶持那个女人做到贵妃之位,若是太后不病态缠绵引得皇帝多来相看关照,哪里还能说上一句半句……”廖銮伸手握住了瓷白色的茶盏,手上的青筋微微凸显。
  可怜天下父母心。林醉柳又叹了口气。
  “镇南哥哥!”外间传来一阵惊喜的娇滴滴女声,旋即包房的门便被人给拉了开去,一股刺鼻的香风扑进林醉柳的视野,她忍不住拿帕子捂了捂鼻子。
  镇南哥哥?这称呼一听就又是个仰慕小王爷的。
  也不知为何,林醉柳半是调侃半是心中微微酸涩。
  陡然,林醉柳的纤手被一只手掌轻轻覆上,又定定地握了一握。廖銮坐得不动如钟,眼中只倒映着她的身影,“这是礼部尚书的幺女,俞钿。”
  林醉柳轻轻地嗯了一声,抬眸的时候嘴角便已经扬起了两分笑意。
  俞钿难得央求了爹娘出门,到了茶楼便听说心心念念的镇南王也在此处,便不顾了女子颜面过来相见。
  不曾想她才刚进来,就瞧见这夫妻恩爱的模样,再一想京中传闻这女子出身很低,便无名火心头怒起。
  “你不过是侯府妾室所生的庶出女儿,见到本小姐怎么不行礼?”俞钿扬着头,冷笑着对林醉柳道。
  俞钿人如其名,眉心点了一抹红色的花钿,原本正是天真烂漫的好年龄,却因为眼中恶毒而大为失色。
  林醉柳嗤笑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地调侃道:“哪家的小姑娘,这么不懂事儿?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足够你被关在闺阁直到出嫁都出不了半步了。”
  俞钿身边的小丫鬟有些畏惧,拉了拉她的袖口小声说:“小姐,这是镇南王妃,我们理当给她行礼下跪的……”
  “啪!”俞钿拧起纤细的眉毛就一巴掌挥了过去,那丫鬟直直被打得嘴角破裂出血歪倒在一边,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她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