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鼎宝药塑肉身
他一拍百宝囊，将数百味早早准备好的辅药连同灵水一同投入丹炉之中。此间，他还喃喃自语道：“成了，快成了。”
他将魏道渊放入一处冰棺，以减缓灵魂、真气的散失。日升月落，山洞内的时光已然是过了三天。
这一日，墨宁将魏道渊整个人丢入丹炉，温热的灵泉已经被数百味灵药浸染，化作一汪碧青的“温泉”，可这一切魏道渊都毫无知觉。随后，墨宁珍重地自怀中取出一枚玉匣，泛黄的封条昭示着其中物品的贵重。
“地脉石髓，虽然是百年才产一滴的下等货色，但眼下也足够了。”颇为心痛地将其倒入丹炉中后，墨宁便将两人高的丹炉瞬时盖死，整个人盘坐一旁，小心翼翼地操控灵火。
人元丹的炼制并不复杂，但难就难在“主药”的获得上面。只有身怀上等根骨之人才可入药，但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不是被宗门世家着重培养，就是雪藏起来，流落在外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谓根骨，通俗地讲就是修行资质。越是优异的根骨，与天地灵气就更加亲近，其修行速度就越快，道途也愈发顺畅。这一点在神藏之境表现得尤为明显，根骨优异者吐纳一日，往往抵得上普通人苦修数日，此间差距积累起来就是天差地别。
也正因为如此，人元丹的药效更是让人着迷。突破自身境界只是添头，褫夺根骨才是让他无法自拔的原因。修行一道，资质二字是所有体藏修士都需要跨过去的门槛，根骨不佳者，几乎无望神藏，更趁论成仙大道了。
外加寿元的限制，蹉跎一生者如路旁杂草，比比皆是！
如此一来，似这等邪道丹药人元丹便诞生了。但这必然会触怒世家及宗门，在短时间的风行之后，创造出这门丹药的炼丹师便陷入了无止境的追杀，而丹方也被销毁了九成九。
丹炉中，碧青色的药液浸没了魏道渊的胸口，自他的头顶上，粘稠的地脉石髓一点点流淌而下。无尽的黑暗中，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水中，与溺水一般无力地挣扎，试图上浮却越陷越深。
冰冷、空寂逐渐淹没了他的神智，时间、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止境的沉沦。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隐隐有热流自下方袭来，温暖了他冰冷的“身躯”（意识），将他一点点烘托起来，向着散发微弱亮光的“水面”浮去。
此时，端坐于丹炉之外的墨宁面色潮红，就在刚才，一道微弱的真气波动自丹炉内传出。多年的炼丹经验告诉他，这定然是药力激化，即将开始融合的迹象。想明白的他当即加大了真气的输送，以稳住丹炉内互相交融的药力。
而端坐于丹炉内的魏道渊也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此时他的肉身被药力、石髓浸染，一点点向着经脉、骨髓渗透。虽然依旧毫无生机，但其蕴含的药力正在与肉身血脉交融互补。
肉身的变化一点点映射到识海深处，原先沉沦消散的意志重新开始凝聚。突然间，一道灵光自他眉心闪耀。肉眼不可见的灵晕自眉心天门点点挥洒，于体表三寸勾勒出一尊与肉体一模一样的虚幻意识体。
眼下，魏道渊只觉得自己从“水里”被捞了出来，感知被无限放大。不同于肉眼观摩天地的场景，一种凌驾众生的视角出现在他的心底。周身数十丈的空间内，每一寸都清晰可见，一如草叶上的露珠，水中的游鱼，自空中飞过的飞鸟等等。这些实物都以黑白色调呈现在他心底，全部洗去了浮世的铅华色彩，只留下了最本质的“阴阳”二调。
陡然间，他的心底浮现出一句箴言：“以凡目观世间，可见人生百态。以神观天地，可见泼墨人间。”
心念中的画面不就是如同泼墨山水画一般的场景吗？只不过更加写实、凝练而已。随着神念视角逐渐从远及近，诸般心绪也填满了他的脑海，意识体也一点点回归肉身。
肉身承载着他的意念、灵体，宛若风雨之中住进了大房子一般，安然之感油然而生。记忆逐渐恢复，十多年的岁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迅速在脑海中浮现。很快，记忆就停在了铁奴三拳击毙，抛尸山涧的画面。
结合当前空荡荡、毫无生机的肉身，魏道渊可以确定自己已然身死，可为何没有堕入黄泉，走上那轮回之路？而且，他发现自己当前的处境似乎并不好。在仔细回忆“以神念观天地”之后，他不禁有些默然。
他自己竟然被人当做丹药放在丹炉里面炼化！
每每思虑至此，意识体状态的魏道渊总有种三尸暴跳的冲动。若非他此时肉身如同负担了千斤枷锁丝毫动弹不得，他定要冲出去与那炼丹之人“说道说道”。
丹炉之外，邋遢墨宁并不知道魏道渊的意识竟然重新凝聚复苏。之前那喷薄而出的氤氲灵气化作一道波动，隐隐有数十丈左右，随后如同乳燕归巢一般，重新聚拢于丹炉之内。这一系列奇异景象让他大为振奋，权当做未能记载下来的炼丹异象。
“异象，不愧是褫夺根骨的逆天丹药，区区十日便有异象产生，果然不同凡响！”口中连连称奇的墨宁自觉火候已到，从丹炉的注药口再次倾倒入一汪血红的药液。
这药液散发出灼热的意味，乃是龙蛇烈草配合七七四十九种阳属宝药凝聚。搬血以下修士服用后，炙热的药力会在内腑蒸腾，即使是外用都会引动全身血脉，有沸血、大热之效。
此次他填入这味药液并非丹方的指引，乃是他自己摸索的结果。当年所得的丹方完整地记载了药草搭配，但缺失了一半的炼制手法，他只能自己探寻补全，多年来，如何帮助药液融合，继而化去肉身凝液成丹是最难的部分。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偶然获得一名神藏修士凝丹感悟的墨宁如获至宝。他参照凝聚元丹的过程，以龙蛇烈草为引，参照凝液手法，配出了这一秘药，化去肉身的同时，亦可保证灵性不失。
努力凝聚自身意念，试图操控肉身的魏道渊自然不知道墨宁的想法。倘若换个环境，听到对方心声，他怕是也会一脸赞叹地说一声：此人当真是个鬼才！
墨宁一身黄岐之术，大有剑走偏锋之意，换句话说就是不走正路。他已经被“捷径”二字迷了心智，入了迷障而不自知。
片刻之后，猩红的药液如同一股催化剂，丹炉内的药液陡然沸腾了起来。原本缓缓侵蚀肉身的药液突然就像是抽了疯一般，自毛孔迅速渗入。
意识体状态的魏道渊陡然觉得魂体燥热，当下也察觉到了不妙的处境。外头这个炼丹师不知往里面加了什么，竟然让他的肉身有种“融化”的迹象。
心中大骂墨宁毁人肉身的魏道渊五内俱焚，原本破碎的脏腑在药液的作用下一点点开始溶解。一身精血如同开闸放水一般自身上斗法留下的伤口涌出。沸腾的药液浸没了他的头顶，一层血色隔膜逐渐在体表形成。而魏道渊的意念魂体也在肉身的影响下，化作一枚灵魂种子，逐渐收缩于肉身眉心，陷入了沉眠。
“灵气沸腾，果然不愧是上古丹药，好好好！”丹炉外，墨宁兴奋地搓着双手，浓郁的药香自丹炉内逐渐弥散而出。
“光是吸上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啊！”
……
祁水的某处沿岸，一处草庐紧挨山壁洞口。灼灼火焰的气息自洞窟内传出，让洞口附近的杂草都干黄枯萎。这炉火已经静静燃烧了六七四十二日，已然是离成丹之日不远矣。
这些日子以来，墨宁的心态逐渐由惊叹，转变为期待，直至眼下的焦急。这丹炉内异象一日强过一日，几乎是每日一变。洞窟附近布置的阵法已经增加了数重，为的就是防止成丹异象过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炙热的丹炉内部，经过连日来的煅烧，大部分药液已然干涸，一尊盘坐石像静静地杵在丹炉之内。暗红色的表面隐隐有血管经脉的纹路，鲜血铸就的石像五官模糊，身形也是略显瘦小。
石像血痂内，在魏道渊意识昏迷后，磅礴的药力催化全身血脉，竟然在之后一点点重塑了五脏六腑。由死转生间，仿佛破开了肉身上的某种枷锁，冥冥中天地灵气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
此时的他体内蕴含着浓浓生机，那是一炉宝药的精华所在。而之前的石髓更是让他直入铸骨，空寂的躯体在这段时间内，隐隐与他的魂魄再次有了呼应，这让他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这一系列误打误撞的巧合都源自墨宁自作聪明的猩红药液，若是没有它化去旧体，催生骨髓重塑新躯，魏道渊怎能有如此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