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搭救
“小姐!小姐!”丫鬟在门外焦急地喊道:“夫人急着叫您过去。”
“何事?”门内人回应。
“奴婢不知,不过前厅来了一位贵客,像是朝廷下来的人。”
“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来。”
房内,铜镜前,女子审视着自己的脸,表情若有所思,长长睫毛下的一双凤眼透出一丝忧郁。她拿出胭脂在脸上扑了薄薄的一层,抿了抿唇脂,再把一只荷花形状的玉步摇插入发间,换上一身翠绿襦裙,活脱灵动。
一个姐姐还不够吗?现在轮到她了
于府在落孤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于老爷四海经商,为打通关系,自然和官场之人有所来往。去年花了几千两银子好不容易送大女儿进宫选秀女,却让其惨死于后宫争斗之中,于夫人为这事哭了不下半年,后来居然归于女儿不懂圆滑处事,怪不得别人。
今日来的客人,她多半猜到些许,听说太子妃大选在即,皇后正广纳民间名门闺秀。
于老爷和夫人早在前厅等候多时,中堂坐着的中年男人不疾不徐地端茶细品,目光完全没有投在来人身上。
“书娴来晚了。”她欠了欠身子,走过去站在了母亲身边,偷偷瞄了一眼堂下之人,一身朝服,官职应该不下四品。
“叶大人,这是我的二女儿,名唤书娴,已到及笄之年,尚未婚配,还望此次选秀女时,大人多关照关照。”
听父亲此言一出,于书娴又欠了欠身。
那叶大人只是偏过头睨了一眼于书娴,面无表情地吹了吹茶里的浮沫,清咳一声,“这”
于老爷立即心神领会,拍了两下手,只见管家从后堂端上来一个镶满珠宝的银质王冠,印着托盘黑绸,光彩四溢。
“听闻大人喜好稀奇之物,这是于某上次在市集恰巧看到有突厥人贩售,说是西域小国君王的陪葬品,于是高价买回,还望大人不嫌弃。”
叶大人慵懒的神情顿时转为惊艳,小心地从管家那接过,拿在手里一边端详一边道:“本官和于老爷多年交情,此忙自然不在话下。”片刻后,叶大人放下手中玩物,这才开始打量站在于夫人身边的女子,继而又说道:“若他日二小姐真能身居高位,还望多在殿下面前替本官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于老爷讪笑。
“本官还有公事,就不便叨扰了,先行告辞。”命人收好赠物,拱手离去。
“好好好,那于某就不留了,吴管家,替我好生送客。”
待看不到人影,于书娴走到中堂跪了下来。
“爹,书娴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只想找个心仪之人过日子。于家家境殷实,为何非要攀上皇亲国戚呢?难道你要我赴姐姐的后尘吗?”
“此事为父心意已决,不容再议。”于父肃言。
“你当真不顾女儿感受?”
看着父亲拂袖离去,于书娴藏在袖中的指甲深陷掌心,身子也微微颤抖。
母亲叹了口气,把她搂到跟前,苦口婆心地劝导:“你爹也是为你好,成了太子妃,那以后就是皇后了,得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你也替于家想想,我始终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弟弟,你爹又不肯纳妾,还不是为了将来老了,有个娘娘依靠。”
所以,就完全没有在乎过她的意愿吗?
这几天总算能吃上几顿白饭了,苍白的脸回复了些血色,虽然哑娘还是不怎么理她,但这天却拿了两套旧衣放在床前,让窦扣心里一暖,这人果然是外冷内热。
太阳已经下山,院中只剩点点星火,窦扣估摸着加点柴火等季大哥回来好暖身子,可发现连日来天寒地冻,木柴都烧完了。自己在此白吃白住了那么久,总得做点什么事吧,不然谁愿意养个废人,于是背着背篓打算去城郊树林拾点干枯树枝。
寒冷的天气,人们都早早睡去,淡月笼纱,看不清夜路,一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自于家后门溜出,肩上挂着一个厚实包袱,头发用布条束起,一身小厮装扮。
于书娴决定离开这个冷漠的家,虽有不舍,可总比被送去那个金丝笼要好。自两年前那场怪病后,她活得战战兢兢,什么都听爹的,习繁文缛节,闺中礼仪,四书五经,成就了现在这幅大家闺秀逆来顺受的样子。可她不甘心,她想去走一走书里的风景,找一找书里那个世无双的翩翩才子,天下之大,怎甘于禁足深宫!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七尺高墙的大宅子,她含泪转身消失在月色中
“哟!小兄弟,这么晚了,往哪赶呢?”
漆黑的树林中突然钻出两个衣衫褴褛的大汉。
糟了!于书娴知道落孤城不太平,却不想竟到这般地步,这才是护城河外的小路,都有人打劫。
她揪紧了包袱,往后退了几步,不料从后方又钻出一人。
“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借点银子花花,识相的把包袱留下。”见她此举,想必钱财一定在里面,身后的大汉亮出白晃晃的尖刀,恐吓道。
“各位求财而已,你且放下武器,银子我给你便是。”于书娴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侧的小路,然后假装从包袱里掏东西,大汉没有怀疑地收了尖刀。
只见她拿出一包干粮猛地扔向其中一人,转身撒腿就跑。
三大汉互看一眼,阴险一笑,这城外的树林他们最熟悉不过,看他怎么跑,其中一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痰,道了一声“追!”
奔跑过急,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小路崎岖多碎石,于书娴不知道自己已经摔了几跤,膝盖的血染红了裤管,混着泥土,火辣辣地疼。
毕竟是个弱女子,不到半刻就被大汉重新围住。
“啐!你跑啊!怎么不跑了!”其中一个高瘦的吐了一口痰,面目狰狞地说道:“乖乖交出来不就没事了,你非得让爷爷们把你给作了!”
半光着膀子的大汉往前几步伸手一把纠住于书娴的头发,布条顺势落下。
“哟!原来是个娘们!长得还挺不错!好久没有开荤了,今儿个真是人财两得啊!”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树林里。
“你们放开她!”小小的身子突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双手握着一把小木匕首瑟瑟发抖,身后的背篓里装满了树枝。
八只眼睛同时看向她,都停下了拉扯的动作。
头发依然被人拽在手里,于书娴斜眼看清了两米外被月光照亮的身影,是那日来领粮食的爱哭鬼。
“小丫头,就你这样还想路见不平?爷两根手指都能把你的颈折断!识相的赶紧滚!”另一个恶人朝窦扣挥了挥尖刀。
“你你们放了她,我保证不报官!”声音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窦扣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明明自己害怕得都要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报官?爷几个天不怕地不怕,会害怕那些个狗官?”
“别跟这小丫头片子废话,待我一刀解决了,咱好快活快活!”其中一个大汉说完跨步上前一刀朝窦扣砍下。
她侧身一闪,跌倒在地。
“你快跑,不要管我!”于书娴一面喊着一面对拽发之人拳打脚踢,却猛然被人手肘一击,晕了过去。
窦扣挪着身子往后移,眼看大刀落下,她紧闭双眼伸手一挡。
突然五色光束自胸前飞出,像丙利箭插入眼前人的胸口。大汉举刀砍下的姿势停在半空,离她不到几寸的距离,紧接着向后倒下,目眐心骇,口吐鲜血而死。
周身被五彩萦绕,胸口的勾月印记滚烫发热,窦扣用手捂了捂,还未弄清是何原由,只见其他两个大汉面如土色,同时扔下武器,连滚带爬的逃走。
“妖怪!妖怪啊!!”鬼哭神号。
似乎感受到危险已经离去,光束渐渐没入体内,窦扣第一次对自己的这块胎记有了兴趣,不过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她爬过去,拍了拍于书娴的脸颊,没有反应,看来只能先把人背回去了。
季忘担心窦扣那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问了哑娘,只说是去城郊拾些柴火,可这都一个时辰了,不会遇上啥事吧。
正打算出门寻人,就瞧见她连背带拖地驮着一个满是伤痕的女子推开院门,女子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看不见长相。
“她是?”季忘迎上去。
“好像是于家的二小姐,我在树林里看到她受伤晕倒在地,就背了回来。”窦扣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大战三个恶贼,成功英雄救美的离奇事迹,只能敷衍而过。
季忘怔了怔,赶忙从窦扣背上接过,背至屋内,虽满心疑惑,也只得等于小姐本人醒来再问了。
哑娘站在房门口,比着手势:
‘你最近越来越爱惹麻烦了。’
‘上次的粮食可都是她相赠。’季忘同样打着手势回道。
‘那这个女孩怎么说?’哑娘睨了一眼窦扣。
季忘不语,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拾她回来,兴许是那日巷中瑟缩的身子让他颇为同情吧。
他把于书娴安置在了草榻上,窦扣端来热水,翻开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裤管,用稍微干净的碎布擦拭着伤口。一转眼看到季忘还杵在那,窦扣赶忙把他推出去,真是不知羞,裤子都挽到大腿了,还在看!
‘干嘛不去于府叫人把她接回去得了?’哑娘始终站门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她这身打扮应该是离家出走的,不然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在树林里干什么?’
‘真不知道这些个富家小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哑娘耸耸肩,到院中加柴火去了。
屋顶上一身影伫立良久,金色的魍魉面具虽遮住了左半边脸,却难掩俊美轮廓。一头红发在晚风中妖娆飞舞,宽大的锦袍更突出身形修长,深邃眼神正聚集在某一人身上,嘴角半勾。
——少主,属下终于找到你了。
于书娴醒来已是第二天晌午,她迷蒙地睁开眼,颈部被人打晕的地方还在疼。闷哼一声,想要坐起身,适才发现膝盖被布条缠了好几层,回想起昨晚的惊心动魄,她猛的反应过来。
这是哪?谁救她的?那个爱哭鬼呢?
脑中乱作一团,思绪还没有整理好就看到一只巴掌大的老鼠横穿而过。
“啊!!!!”厉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原本在院中晾衣服的窦扣赶忙冲进屋,见于书娴颤抖着指向墙角碗口大的老鼠洞,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哎果然是千金小姐。
窦扣随手从架上取下一块木板把洞口挡住,免得等下老鼠跑出来,某人又会大吼大叫。
稍稍平复了心神,于书娴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昨晚打算救她的小丫头,问道:“谁救我回来的?”
“我咯。”窦扣昂起头拍拍胸脯。
“你?怎么可能?!”对方可是三个壮汉!
“告诉你一个秘密”窦扣压低声音,凑到于书娴耳边说道:“其实我是会法术的神仙!”
‘噗呲’一声被窦扣认真的表情逗笑,于书娴捂嘴说道:“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落魄的神仙。”
“说得好像你见过神仙似的。”窦扣噘嘴,不信她就算了,反正她自己对昨晚之事都云里雾里的,说出来谁又信呢。
“说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当时你已经晕过去了,那人的刀正要砍下,只见一阵黑风吹过,然后那些恶贼就像见了鬼似的逃走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看到,接着就把你背回来了,想必是你经常做善事,有鬼神庇佑吧。”
窦扣胡乱编造,却也让于书娴无法反驳。她对于一些鬼力乱神之说还是将信将疑的。
“不管怎么样,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什么用得上书娴的地方,尽管开口。”
“书娴……名字真好听,我叫窦扣。”窦扣边说边撕开于书娴膝盖上的布条,“我去给你换草药,不然会发炎的,本来想去于府叫人来接你,不过季大哥说等你醒来再说。”
“不要让于府的人知道我在这。”于书娴一把拉住窦扣,然后简单说出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原来如此。”季忘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刚才的话,被他全数听了去,“也罢,反正家里的粮食也是你所赠,你且暂住在此也无妨。”
是那日窦扣身边的公子,于书娴想起他说过是窦扣的兄长。
“谢窦公子收留,我身上尚有一些盘缠,就当是借住的房钱吧。”说完从身侧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床边。
“我叫季忘,不姓窦,她是我捡来的。”季忘走过去不客气地拿起钱袋收进衣襟,掩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