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难缠
那辆黑色卡丁车趴在赛道中央，似乎前部冒起了烟，工作人员围在四周，有人还拿来了灭火器，看着有点吓人。
“霍董，有没有伤到哪儿？”老马站在霍巍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脸心急火燎。
霍巍这时摆了摆手，低头脱起了手套。
施如锦已经到了霍巍跟前，也没说话，微弯下腰，便要帮他解头盔，然而两只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半天用不上劲。
刚才眼看着霍巍的车擦过赛道边护栏，施如锦吓得大叫了出来，几乎是冲下台阶，即便现在确认有惊无险，人没有多大的事，可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霍巍昂起头，也没催促，任由施如锦费了好半天工夫，才手法笨拙地将他的头盔拿了下来。
“我的天，水箱都烫手！”黑色卡丁车那边，似乎是张生勇嚷了一声。
施如锦抱着头盔，转过头看了看，车那边的烟淡了不少，乔伟坐进驾驶座，正埋下头左右察看，应该是在查找故障原因。
霍巍扯掉了面罩，猛地咳了几声。
施如锦赶紧在他后背拍了拍，问道：“是呛到了吗？”
好一会后，霍巍才停下来，先用手将头发往后捋了捋，然后看向正忙着抢修车子的工作人员，声音带了点沙哑地道：“水箱问题，我开到后来，水温都满格了，再晚一步，我就烫死在里头了！”
这话说得口无遮拦，施如锦睨了霍巍一眼，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到现在还在淌汗，忙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霍巍面前。
霍巍装没看到，手都不抬一下，施如锦只好把纸巾抽出来，准备亲自上手。
“施小姐，用这个吧！”老马像变魔术一样，递上来一条毛巾。
施如锦很自然地接过毛巾，在霍巍脸上认真地擦了起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擦到最后，施如锦忍不住问了出来。
“憋到现在才问，”霍巍显然已经缓过来了，居然还“噗嗤”笑了出来，夺过毛巾，抹了一把自己汗湿的头发，道：“我在玩车，又不是玩命，刚才感觉不对，我马上就停下来。”
施如锦却笑不出来，甚至想到了已经过世的霍夫人。
当初只要霍巍有比赛，霍夫人总是坐立不安，不停地打电话给派去盯着霍巍的人，直到对方回复说，霍巍比赛结束，人也平安无事，她才能松一口气。
这种担心持续了许久，直到在国外的某次拉力赛上，霍巍遭遇车尾起火事故，施如锦记得，霍夫人那时已经病在床上，接到消息，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竟是苍白如纸。
那种近乎于煎熬的心情，霍巍至今不知道，而现在，施如锦却有了越来越深的体会。
“你这什么眼神！”霍巍瞧着施如锦问道。
施如锦轻吐了一口气，又看向正被工作人员往维修区推的那辆黑色卡丁车，想了片刻，掉回头，很认真地对霍巍道：“比起速度，生命更重要。”
“怕我撞死？”霍巍大喇喇地问道。
“乱说什么！”施如锦眉头拧了拧，拿过霍巍手里的毛巾。
“行了，以后我会注意！”霍巍伸手拍拍施如锦的肩膀。
老马站在旁边，微眯着眼，已经瞧了两人好一会。
有工作人员送来了水，霍巍接过，仰头喝个精光。
“巍哥，是水箱皮带断了！”维修区那边，有人大声地冲着霍巍道。
“真是服了！”霍巍吼了一嗓子：“这时候给我掉链子，本来我今天单圈还能上去一点。”
施如锦看了霍巍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显然是接收到施如锦的目光，霍巍没有继续往下说，扯开领口，朝赛道外走去。
施如锦跟在后面，一路看着霍巍，仔细观察他走路有没有异样，刚才霍巍撞了那一下，施如锦生怕他受了伤，自己还不知道。
办公室门口，霍巍停下来，回头冲施如锦挤了挤眼睛，带了点戏谑地问：“我去换衣服，你也要进去吗？”
施如锦本来抬起的脚，立马收了回来，问了句：“确定没什么不舒服吧？”
“当我瓷器做的啊！”霍巍说着，还用手捶了捶自己胸口。
“你够了吧！”施如锦这下放心了，不免催促道：“快点吧，我在这儿等你。”
“其实进去……也没关系！”霍巍居然伸手，作势要拉施如锦。
“讨厌不讨厌！”施如锦眼睛瞪起来，直接往后一退。
“不许走啊！”霍巍一脸戏弄施如锦成功后的快意，笑着推门进去了。
走廊上十分安静，施如锦背手，来回踱着步，眼前又是刚才霍巍撞到护栏那一幕。
对于霍巍来说，这大概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故，却让施如锦吓出一身冷汗。
施如锦总以为，只要看紧一点，只要时间足够，霍巍慢慢会放下执念，真正回归正常的生活，现在看来，她不是太乐观，就是太傻。
霍巍事实上从没有放弃过，而现在，也只是暂时的妥协。
施如锦心里生出一丝无力，霍夫人离世之前，把所有希望寄托于她，可现在施如锦明白了，她高估了自己。
“施小姐，怎么在这儿站着，要不要去你办公室看看！”老马出现在走廊上，朝施如锦这边走了过来。
施如锦抬头看看对方，立刻打起了精神，道：“下回吧，等霍董换好衣服出来，我们就要走了！”
老马站到施如锦跟前，先朝霍巍办公室看了一眼，随即道：“施小姐，我们到外面聊一聊？”
施如锦欣然回道：“好啊！”
其实老马要聊什么，施如锦大致猜得出来，此刻两人站在车馆外的广场上，施如锦好整以暇地等着老马先开口。
“车馆能够顺利经营到现在，不但靠霍董英明领导，也要感谢施小姐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老马说起了场面话。
虽然施如锦觉得肉麻，脸上却不动声色：“马经理客气了，我只是按照霍董的吩咐做事。”
“施小姐太谦虚了，”老马说到这里，终于切入正题：“财务部跟我汇报，说今天霍董安排了审计，她们都挺紧张，我反而举双手赞成，财务不监督，迟早出乱子，正好通过这个机会找找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来我也有这个打算，因为工作忙，倒给忘了。”
施如锦点了点头，余光注意到，老马望过来的眼神里，带了掩饰不住的打探意味。
“霍董百忙之中，还一直关心车馆这边。”老马貌似无意地又说了一句。
既然老马想知道是谁挑的事，施如锦索性直接给出答案：“这次审计是我提出来的，车馆本来就是实体公司，规范管理是必须的，霍董也认可我这个想法。”
“应该的，应该的！”老马呵先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看来施如锦承认得太快，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了，听说财务管账册的人不在，现在找到了吗？”施如锦干脆又问一句。
“我让她们立刻把人叫回来，”老马赶紧道：“要不是今天来了会计师，我还真不知道，财务办公室的人这么没规矩。”
施如锦淡淡地笑笑，等着老马继续往下说。
老马朝车馆那边看了看，忽然打听起来：“听说刚才从会议室出来，施小姐不太高兴，是被……气到了？”
“那帮家伙，”施如锦好笑地摇了摇头：“的确挺难缠的！”
老马眼睛一闪，随即神情无奈地道：“这段时间，我也在检讨自己，管理方法太过粗糙，又不太会做沟通工作，到最后得罪了一帮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