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章 福建百姓 上

  台湾在算计福建的移民,殊不知福建百姓同样在念叨台湾的好日子。
  却说乾兴二年七月,福建路兴化军兴化县武化乡兴教里,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正沿着山坡上漫步,大一点的少年年约十二三岁,小点的少年不过十岁上下,两人正说说笑笑,指点着山上的美景。
  小点的少年指着山坡上一片大大的陂塘道:“二兄,那处好多人啊,他们是在干什么啊。”
  少年的二兄手搭凉棚看了看,那里有一伙家仆与一群农民百姓手持锄头耙子正在对峙,于是说道:“高哥儿,那里恐怕是有争执,我二人还是不要上前的好,以防被误伤。”
  高哥儿却不干了,嚷着要看热闹,他二兄无奈道:“那你随二兄站到高处再看,可不许近前了。”
  高哥儿点了点小脑袋,调皮的笑道:“襄哥儿,高哥儿知道了,快走吧。”
  襄哥儿看着自己的弟弟笑了笑,领着他爬上了半山坡,居高临下看着下面陂塘旁边的争执。陂塘上的两伙人互不相让的争执着。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锄头大声怒喝道:“陈清,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点良心,此处多少年前就是灌溉山下田地的水源,你如今要把这陂塘填湖造田,日后我等的农田哪来的溪水浇田?”
  家仆中间一个肥胖员外一脸不屑道:“此处有萩芦陂开渠引水,山下的水田如何会缺水,尔等这些刁民真是毫无道理,无非是看到某家中的田多,妒忌罢了。告诉尔等,知军老爷、知县老爷已经答允某将此处造田,你们处处阻拦,莫不是想吃官司么?”
  中年男人悲愤的扬天怒吼道:“苍天不开眼啊,地主恶霸勾结官府,毁我良田,害我百姓,莫非要将我等百姓逼上绝路不成?”
  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劝道:“二叔,我等不要与这些恶霸讲什么大道理,想毁了我等的田地,哪能放过他们,先打了再说。”
  后面的百姓群情愤涌,一个个捧着农具往家仆冲去,肥胖员外陈清脸色一变,连忙挥手道:“速速给某上,打出事了有某家来承担。”
  家仆们嗷嗷叫着也冲上前来,上百人在陂塘旁大战在一起,不过片刻功夫就有数人头破血流,山坡上看热闹的高哥儿顿时惊恐起来,紧紧捏着哥哥的手道:“二兄,我怕,他们怎么不要命一般,我们还是快走吧。”
  襄哥儿灵动的眼睛看着陂塘旁的群殴,脑海里却是在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自己的二弟害怕,便安慰道:“不怕,我们不下去便没事,二兄带你再爬高一些。”
  两兄弟刚爬高一些,襄哥儿转身看去,却见山谷里冒出了十几个衙役,急匆匆的往陂塘跑去,襄哥儿笑道:“高哥儿,你瞧,县衙来人了,这冲突就会平息了,不用怕了。”
  双手捂着脸不敢观看的高哥儿闻言从指缝里瞧去,果然见衙役冲上了陂塘,大声呵斥着村民和家仆放下棍棒,他才敢放开了遮脸的双手。
  自古云民不与官斗,百姓还是怕官的,见官府的衙役上来了,两边斗殴的人群都停了手,带队的押司吼道:“尔等刁民,为何阻止陈员外填塘造田,还打伤陈员外的仆人,藐视王法,且与某上县衙一趟,看大板子抽不死你们。”
  中年男子上前抱拳道:“这位官人,陈清七八年前填掉了两座陂塘,其后两年连续大旱,我等百姓家中的几百亩良田无水浇田,全部荒废,如若这三个陂塘还被他霸占,那我等家中的水田都会抛荒。官爷,他这不是把我等往死路上逼么?”
  押司嘴巴对着萩芦陂努了努道:“此处有恁大的溪水,如何会无水浇田,莫要糊弄官府,明明是尔等见不得陈员外家中田多,心生妒忌,故此巧言令色。”
  中年男子苦笑道:“官爷明鉴啊,这萩芦陂的水时多时少,若是天旱不雨,陂里的水也会干涸,我等便靠其他的陂塘蓄水来浇田,如若陂塘全部被陈清填掉,我等的水田迟早会荒废。”
  陈清呵呵冷笑道:“尔等真是不晓事,如今县衙的赋税吃紧,知军严令须得加紧收税。若是将此陂塘填掉后造田,可收不少田赋,也减少了尔等的赋税苦役,明明是好事,尔等偏偏要阻挡,真是愚笨之极。”
  押司早就收过了陈清的好处,他懒得与村民啰嗦,吆喝着衙役们将未受伤的几十名百姓押往县衙,让知县和县尉去处罚。
  三十多个青壮汉子气愤的扔下了农具,却又无可奈何的被衙役们压着走下了陂塘。
  陈清得意洋洋的对着家仆喊道:“尔等今日表现不错,每人一百赏钱,伤了的人某出汤药费,今日回府摆上酒席犒赏诸位,明日里再来填塘造田。”
  家仆们听说有赏钱,个个高兴万分,扶起受伤的同伙们吆喝着往山下走去,陂塘旁还躺着二十几个被打的头破血流的百姓们,他们互相搀扶着坐了起来,嘴里怒骂着狗奴才、贪官,扯下衣袖包裹着伤口。
  山坡上的襄哥儿见官府的衙役和那陈员外一行人走远了,拉着弟弟的手下了山坡,来到陂塘边,蹲在一个已经包扎好伤口的村民旁边问道:“这位兄台,你们为何要与这员外和官府争斗?”
  那村民满脸沮丧道:“小哥,我等哪敢与官府争斗,只是这陈员外欺人太甚,八年前他填掉了一个大陂塘,我等就被荒废了几百亩上好的水田,如今他还要把三个陂塘填掉,村里千亩良田都会毁于一旦,还会殃及其他村里的水田,我等百姓就是靠着这水田过活,没有了水田我等哪有活路啊。”
  襄哥儿那出手绢来替这村民擦掉了脸上的血珠,听着这村民慢慢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缘由,武化乡有陂塘五所,胜寿、西冲、泰和、屯前、东塘,自来积水灌注塘下沿海咸地一千馀顷为田,约八千余家耕种为业。大中祥符年间,大地主陈清见萩芦陂开渠引水可以灌注塘下民田,就想将五所陂塘填平,以地为田,当时的官府却没有答允他,于是陈清只能偷偷的填掉了其中一个大陂塘。
  今岁年中,陈清却与官户勾结一起,共同上请填塘造田,兴化军衙和兴化县衙徇私曲理,答应了陈清将屯前、泰和、东塘三所陂塘去水为田。
  村里的百姓闻言甚为恐慌,跑到州衙和县衙去喊冤,州县却一反常态根本不予审理,于是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不让陈清填塘,如今人也又被打了还被抓去衙门,这事能上哪里说理去?
  高哥儿年幼,听得懵懵懂通,襄哥儿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却自小聪慧,又和弟弟五岁起边跟随外祖父念书,对天下事知道不少,虽然不能彻底分清内中的是非曲直,但也能体会出百姓的冤屈,但这又有何用,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