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润州矿难 上
吴梦随后又赶往为矿工搭建的灵堂,只见两个矿工遗孀各带着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堂里哭泣。
吴梦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酸不已,采矿便绕不开矿难,在现有条件下,可以说矿难是无法绝对避免的。
他带着丁睿上前焚香祭拜,矿工遗孀带着孩子们跪拜谢礼,吴梦吩咐向汉前、李五、陈四上前扶起。
眼前的两个寡妇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孩子们也只有六七岁上下。
最小的娃子约莫两三岁,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迷茫的眼神,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永远的走了,也不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梦沉痛的说道:“两位娘子,这矿场塌方实乃意外之事,丁员外甚为哀痛,请两位娘子节哀。”
那大一点寡妇一脸悲伤的泣道:“东家,孩子他爹就这么去了,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家里还有公婆,如何过活啊。”
寡妇说罢哀哀的哭了起来,这一哭把另一个寡妇也带着声泪泣下,她们最大的担心就是东家随便给点烧埋费,然后把自己连同孩子扫地出门
娃子们不明白怎么回事,看到自己的母亲哭,小手紧抓着母亲的衣襟,也跟着张开嘴巴嚎哭了起来。
吴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办法,这是工业化必须付出的代价,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没有选择。
丁睿在旁边看到这一切,低下头用小手偷偷的抹着眼泪。
等到她们哭声变弱了些,吴梦睁开眼睛道:“两位娘子勿忧,丧葬花费的钱财由矿场负担,再给每家二十贯钱,你二人就在矿场食堂做帮工,两个孩子由矿场抚养至十六岁成人,二位娘子以为如何?”
两位寡妇一听,想不到东家还真是地道,什么都考虑到了,早几日的担心一扫而过。
她们手忙脚乱的吩咐几个孩子下跪磕头,感谢东家的大恩大德,搞得吴梦手脚无措,几十贯钱买一条人命,哪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出得灵堂,吴梦看着山上黑漆漆的矿洞口一时无语。
丁睿红着眼睛问道:“师父,你如此之大的本事,就不能让矿洞里不死人么。”
“睿哥儿,师父是人不是神,矿难自古至今就是难题,想完全做到不死人那是绝无可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来,且随为师去矿洞里面探查一番,想想法子尽量避免吧。”吴梦摇摇头叹气道。
向汉前在前面领路,陈四和李五一左一右的推着吴梦的轮椅往山上矿洞里走去。
向汉前道:“吴先生、睿哥儿,小心些,某在前面打灯笼来引路。”
吴梦是第一次进入矿洞,里面只有向汉前打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微弱亮光,洞子里飘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几个人走动的脚步带起的煤尘四处飘散,吴梦捂住了嘴鼻,他的过敏性鼻炎是不能有灰尘的,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一直往洞里行了五六十丈才来到采煤区,古代的采煤能有什么设备,都是用锄头、耙子、羊角镐这些来挖煤。
丁家的煤场还算好的,矿洞打的比较大,用小推车运煤出去,不少石炭场都是让矿工肩扛手提往外运煤。
丁睿眨巴着眼睛张望黑布隆冬的矿洞,才明白自己冬日里的温暖来之是多么不容易,所有的幸福都是建立在矿工们辛劳运作的基础上。
他紧握小拳头,暗下决心学好师父的本事,将来定要改进采煤的环境。
出得洞来,吴梦严肃的对着向汉前和陈四道:“你二位对此煤场有大功,但太过于心急,矿洞里怎能不做支护,那些老矿工们也不知晓么。”
向汉前和陈四惭愧的摇了摇头,那些徐州来的矿工都是些二把刀,直知道工钱高,要对得起东家,拼命采煤劳作,哪里会去想防护的问题。
吴梦道:“既如此,我等下去吧,找间屋子,某与你们好生说道说道。”
来到账房旁的一间小屋内,吴梦吩咐道:“睿哥儿,为师叙说,你来书写,这些条框日后矿场都要遵守。
第一、凡是矿洞内都要做支护。
第二,每日里挖煤之前,必须牵一头羊进去,一刻钟后羊若无事,方可进去挖煤。
第三,挖煤的帮工们都需戴上口罩才能进洞。
第四,还须戴上安全帽。什么是支护、口罩、安全帽,一会某画出来告诉你们。
第五,矿洞内要安装木头轨道,采用轨道车运煤又多有快,节省矿工的体力。”
完整的矿山安全规则吴梦想不出来,这些必要的先写出来。
随后他一边画便解释,支护便是用石头在洞内两侧切好护坡,再把木料搭在护坡上,防止洞顶垮塌,类似于屋顶。
至于安全帽,就是用柳条编织的帽子,分为两层,上面是柳条帽顶,夹层用几层麻布叠加缝制,保护矿工的头部。
这次若是戴了安全帽,说不定这两个矿工就不会死亡了。
口罩比较麻烦,没有棉花,只能用芦苇絮作为滤芯来填充在口罩的夹层内。
吴梦画好口罩的样式道:“口罩中间的夹层就用芦苇絮填入,不能逢死夹层,要做到可以更换夹层的芦苇,当然如果润州有白叠子更加好。”
向汉前疑惑道:“吴先生,前面几样我等都懂,可这口罩有何用?洞子里本就呼吸不畅,带上口罩岂不是更加难受。”
吴梦轻轻一敲桌子道:“你不说某家还忘了一条,以后的矿洞不能超过百丈,百丈的洞待以后再挖。每个洞口买上一条牛拉着风箱往里面鼓风,沿着洞子用空心竹管将风力一直引到采煤区,睿哥儿,记录下来,到第几点了。”
丁睿停下笔说道:”师父,已经是第六点了。“
吴梦点点头道:“子玉,方才我等到矿洞里,闻到那石炭烟尘是不是极不舒服。”
向汉前点了点头,吴梦又道:“这等尘土,不舒服还在其次,矿工挖煤愈久,吸入身体内愈多,久而久之,便会有气疾,且无法治好,故采用此法来预防,”
向汉前和陈四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是不以为然,人命不就是几十贯钱么。
在古人心目中人命是不值钱的,哪有什么生命至上的原则,但他们两人犯了错,当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
消息传开,东家赔偿死亡的两名矿工,两名矿工的妻子安排至矿上食堂做活,孩子由矿场抚养至十六岁,矿山的矿工们纷纷盛赞丁员外的仁德。
矿区食堂后院,四个砸断了腿的矿工伤腿上了夹板,正躺在床上直哼哼,一个容貌猥琐、留着山羊胡子的郎中在为另一个矿工把脉诊治。
“钟三郎,你说东家还会不会管咱们,某浑家和孩子还得吃饭蒙学。”一个矿工满怀希冀道。
“徐八郎啊,某看就休想了,在徐州时不是没有断腿的,最后还不是东家给了三、四贯钱打发回家了。”名唤三郎的汉子有气无力的答道。
“唉,时运不济啊,怪不得别人,矿上几百矿工,怎的就我等遭此大难。”另一名矿工接口道。
“薛神医,某家这兄弟如何了,怎的老是昏迷不醒。”徐八郎问道。
这个猥琐的大夫正是薛神医,他紧缩眉头道:“尔等这兄弟腿部伤口已腐烂,风邪入体,还不知能否救治得过来。”
矿工们顿时唉声叹气,眼神里都是灰暗的色彩,往日里同进同出的兄弟没救了,自己受伤了,浑家和孩子怎么办,这些担忧沉甸甸的压在矿工们心头。
门口身影一晃,进来一个穿对襟短褂的汉子,连声对大伙道:“几位兄台,知道东家如何处置死去的两位兄弟么?”
钟三郎摇了摇头,嘴角一撇,恨恨说道:“这世上的东家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扒皮抽骨的老爷,又怎能善待两位死难的兄弟,最多给些烧埋钱便不错了。”
徐八郎叹了口气,接口道:“三郎说得对,哪里还能指望老爷们多给钱,那两家的娘子和娃子们可是真惨啰。”
“尔等真是狗眼看人低,东家才真是心善,烧埋东家出钱,每家还给二十贯钱”
短卦汉子话音未落,刘三郎抢白道:“二十贯钱买条人命,我等的这条命还不是贱么。”
短褂汉子鄙夷的瞧了他一眼道:“东家可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两家的娘子都进了矿上食堂做工,四个孩子抚养到十六岁,继续免费上学。”
四个矿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燃起了希冀的光芒,既然死人都有安排,活人定然也少不了好处。
孙三郎望着短褂汉子道:“如此看来,丁员外心善,定是会给我等一条出路。”
几个人正忧喜交集,憧憬着东家能给自己一条出路,门忽然从外面推开,忽啦啦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书生,旁边跟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