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师傅先生

  慕长情攥紧了手中的玉盒,一步一步的靠近,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无比漫长。
  草纸上歪歪斜斜勉强可辨的几个字,几乎全部是对他的谆谆教诲,先生至死,放心不下的都是他,可他却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慕长情面上的悲伤再也抑忍不住,抚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握紧,青筋暴露,他应该再早些回来,在早些,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慕长情握紧了拳,跪在黎先生的脚边,对着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没有黎先生,就根本没有现在的他,身体内炙热的高温熏得他眼睛发涩。
  “公子,你也不要太悲伤了,黎先生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松子哽咽道。
  “先生临走前可有说什么?”
  松子低声抽泣着将黎先生临走前说得几句话都重复给他听,又上前从门板的夹缝中摸出几本草纸订成的书稿,“自从你离开,黎先生时醒时昏,这是你走后,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让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草纸粗陋简单,书脊背后用得是麻线装订,慕长情简单的翻看了一下,里面字迹工整劲瘦,记载的内容都是治国为臣为君之道,里面任何一页泄露出来,都足以让人疯狂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慕长情珍重的将书稿收起,这是先生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他一定会帮他好好保存。
  黎先生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材,却不能为武帝所容,甚至为了躲避武帝的迫害,不惜装疯卖傻。
  慕长情弯下腰,将黎先生冰冷的遗体轻轻抱在了板床上,炙热的体温以及伤口的剧痛,让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公子,你怎么了。”松子见他不对劲,上前扶住了他,这一扶才发现不对劲来,手下粘腻,松开手才发现满手鲜血,“公子你受伤了?”
  “没事,不要声张。”
  盛明珠从他的院子离开之后,他便趁着夜色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可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未经休养的伤口,哪能禁得住这样的颠簸奔波,一路疾驰,包扎好的伤口早已裂开。
  身上的黑衣掩盖住溢出的血迹,靠的近了,才闻得见周身的血气味。
  “过会儿巡夜的人该过来了,我们走吧!”
  为了防止他们这些被囚禁于此的人,互相勾结逃匿,除了外面有专门的侍卫把守,里面每隔两个时辰,还会有武僧巡院。
  松子小心的将屋中他们存在的痕迹消除,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不下千百次,早已驾轻就熟,利索的收拾妥当后,小心翼翼摸到床底,撬开一块地砖,下面赫然是一条密道。
  二人摸着黑,通过地道,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刚点了火,就见着屋中椅上坐着一位老者,老者须发皆白,双腿盘在椅间,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酒,神情模样颇为放诞不羁,没个正行。
  慕长情见到他也不惊,而是上前对他拱手道了一声师傅。
  老者背对着他,打了个酒嗝,半响的才闷声道:“黎老头,怎么样,还活着吗?”
  慕长情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先生刚才没了。”
  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老者手中的酒葫芦掉地上了,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样,呆呆的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先生没了。”
  “你不是去给他找药了吗?怎么还会没了呢?”酒醉仙蹿了下来,一把扯住了慕长情的衣领,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拽倒,“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替他找到药的吗?你们骗我,对,肯定是你们在骗我,那个死老头才不会死呢!”酒醉仙双目无神,神情疯癫,松开了慕长情的衣服,两只手不停的扯着自己头发。
  “公子拼着生命危险去替黎先生找药,你怎么还能这样责怪他。”
  慕长情扶着松子,道:“马上寺里巡夜的人就会发现先生去世,现在还有时间,你快去见先生最后一面吧!”
  “他不会见我,他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见我。”酒醉仙揪着自己头发,面上表情扭曲,明明没有哭,却比哭还要让人觉得悲伤百倍。
  “先生在世时,每次半夜传授我知识时,总会偷偷的对着院外那棵大树发呆,那棵树上藏着的人是您吧!还有每次徒儿给您带的野味也都是先生亲自烤的……”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慕长情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与先生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先生早就原谅你了,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慕长情的话还未说完,屋子里发癫的酒醉仙就跳着窗户不见了,连他自来形影不离的酒葫芦都没拿。
  “公子,黎先生什么时候对着外面大树发呆了,还有酒醉仙老前辈不是最讨厌黎先生的吗?”
  松子挠挠头,有些不解酒醉仙与黎先生之间的关系,明明在世的时候,两人没说过对方一句的好,还一直以为他们是死敌呢!黎先生病的那么重,也没见他去看一眼,怎么现在知道他死了,反应这么大。
  “对了,公子,你身上的伤,赶紧快躺下,我给你重新上药包扎一下,怎么伤得这么重?”
  ……
  翌日,皇宫中……
  武帝听闻了黎先生病逝的消息,威严不辨喜怒的面上,冷笑了一声道:“这个老东西不是最看不起朕的吗?觉得朕心狠手辣,篡位谋逆,不配为皇,满脑子想着先太子,既然他那么忠心耿耿,朕就满足他,传朕指令,将他厚葬于先太子墓前,朕就要让他看看,这大周在朕的手中,如何国泰民安,四海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