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涌泉穴开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沉重,仿若无数座大山压下,欲将唐柏碾压成肉泥。
  唐柏每移动一步,都变得十分的坚难,他咬了咬牙,忍不住修行起那皮卷上的炼穴之法。
  如果说锤炼身体的筋骨皮肉是《巫体大法》的基础,那么炼穴便是《巫体大法》的第二层境界。
  唐柏将秘法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他发现在此地的规则之下,他对《巫体大法》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他无需去理解,心中偏明了修行中的利弊,他仿佛看到一条脉络在运行,蕴含着一种模糊的规则气息。
  这种规则不是法,不是术,仿佛是一条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
  唐柏心里隐约有种错觉,仿佛他只要修练,在此种规则下,任何功法都能修行圆满。
  这是修行的障。
  佛家称之为魔。
  但唐柏心中平静无波,《九阳经》的一阳之念虽还未修行大成,达不到’一阳醒心,人不自迷’的境界;但这段时间,他若修经文,勤拂心灵尘埃,识得本心;识海又有至阳之念,故不被外障所迷……
  唐柏心中空灵,按照秘法,运行真元,而后他就感觉丹田的真元源着足少阴肾经,直朝脚底的涌泉穴流去。
  真元聚于脚底,脚心在微微发热,淡淡的暖洋洋的,在脚底打转。
  这种感觉很奇妙,如同在打开一口泉眼,有些灼热的液体要从脚底涌出。
  唐柏凝神朝脚底‘看’去,他’看’到丹田之中,有一条真元的运行路线,直通脚心掌前三分之一的中点,如同一条沟渠,真元涌入足下,不断的往外冲击。
  随着身上的压力增加,唐柏体内的真元对涌泉穴位的冲击的力度也越来越强,仿佛要推开一扇门,崩开一道堤坝。
  唐柏忍不住又朝前走了三步,在他身前的正好是晁田。
  此时,晁田的肌肉紧紧的绷在一起,皮肤上乏着发亮的油光,脖子处的青筋高高的鼓起,仿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毛发都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但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嘴里如同野兽般在嘶吼。
  空间的重力压在他的身上,已经到了他承受的极限。
  与此同时,唐柏还发现晁田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佛韵,像一个淡淡的金色光圈,将晁田包裹其中。
  唐柏不由一楞,他实在没有想到,晁田竟然是一个佛修。
  晁田感觉有人在看他,他回转头来,看到了唐柏,不由一愣,而后不可置信地道:“竟然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唐柏裂嘴笑道:“走进来的。”
  晁田又问道:“怎么走进来的?”
  这本身就是一句废话,会让人怀疑问话者的智商。
  晁田并不是傻瓜,他也不说废话,因为他走进这座光明城时,不知遇到了多少危险;城中主干道上,那些像剑一样的草,宛如一座巨大的剑阵,任何人闯入其中,都会被草中散发的剑气切割成支离破碎;还有那黑色的藤蔓,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一时被其缠住,瞬间就能将人吸成人干;还有诡异的花,污黑的水……与他同来的五个人,无一不是死在城中那些诡异的植被中,要不是他还些保命的手段,只怕也成了那些植被的养份。
  晁田是真搞不明白,唐柏修为极低,是怎么在阴灵山脉活了下来的?还能丝毫无损的通过光明城的众多的险地,找到这片机缘之地。
  唐柏哪里知道,须臾之间,晃田想了这么多问题。
  此时,他没有时间也没兴趣跟晁田解释,空气的重力成倍的增加,就算他修行了《巫体大法》,一时之间也难承受下来,他想也没想道:“用脚走进来的。”
  晁田闻言,半响无语,双眼微微一转,也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唐柏却是看向了最前方的少年,在猜测少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力量?他见那少年一剑一剑的往前劈砍,仿佛任何阻挡在身前的障碍,他都要一剑劈开。
  那是一种勇往直前的意境,像极了唐汝庭以前所说的勇,武者的勇。
  晁田咬了咬牙,又向前走了两步,四周瞬间凝固了一般,空气变得更加沉重,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要将他整个人都压碎。
  他躬着身体,如同扛着一座巨大的山峰。
  只听他怒吼一声,如同狮子怒吼,一股音波往四周荡开,仿佛要将他身边的空气震开。
  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鼓起,周身的佛韵越来越浓,整个人如同怒目金钢,在巨大的压力下,又站直了腰身。
  唐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脚下的涌泉穴位越来越热,甚至有一点灼热的疼。
  这种感觉很奇妙,时而舒爽,时而难受,舒爽时就像有一只温柔在脚底轻挤按压,脚底似有细微的电流涌过;难受时,如同便秘一般,脚心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发泄不出来。
  如此过了三天,唐柏又向前连走了三步,与晁田齐平。
  巨大压力超过了唐柏预计,无处不在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挤压得他的筋骨分离,连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身体各种机能失调。
  他疯狂的运行着《巫体大法》,丹田的’莲子’受到外力的挤压,浮现出三千经文,其中’血’与’阴’两个古老的文字犹为显眼。
  ’血’字经文呈红色,红得妖异,散发着浓郁的血煞之气。
  ’阴’字经文呈黑色,黑得诡异,散发着阴冷的阴煞之气。
  两股煞气如同液化了一般,化成两种不同的能量,融入了唐柏的身体里,在强化他的筋骨脉络,在抵挡压在唐柏身上的重力。
  在唐柏的体外,两股煞气形成了实质的光韵,一股如血海滔天,一股似阴魔附体,混合一起,让他仿佛变成了一个人间妖兽,世间狂魔。
  晁田本想开口,但感受到唐柏身上散发的滔天煞气,心中一禀,便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唐柏识海之中,阴煞与血煞之气大涨,与一阳之念形成一种对峙的局面,一时间,谁也耐何不了谁。
  唐柏也感觉到身上的煞气,他想也没想,就引动两股煞气冲向了足少阴肾经。
  足少阴肾经是人体十二经脉之一,分左右,共有五十四处穴位,起于小趾之下,斜走足心,出于然谷之下,循内踝之后,别入跟中,以上踹内,出腘内廉,上股内后廉,贯脊属肾,故又称之为肾经。
  而涌泉穴便于此经脉之上,世俗武技修行,也有修此经脉者,与足太阳膀胱经合阴阳形成周天。
  但《巫体大法》不同,《巫体大法》不是修气,而是炼穴。
  此时,两股煞气所化的力量被唐柏意念导引,沿着足少阴肾经的脉络运行,直冲脚底的涌泉穴位。
  两股力量像两条滔天大河,在冲击坚固的堤坝,卷起了千层水浪,化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
  许是用力过猛,唐柏只觉头晕眼花,耳鸣舌燥,心脏乱跳,如同一条颠簸在大海风浪中的小船,仿佛随时都会被滔天的海浪拍打成无数碎片。
  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激起了他性格中疯狂的一面,他手中多了一个瓷瓶,倒出三粒土黄色的丹药,一口吞下。
  他的身体里立刻多出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涌进丹田,散于百脉,在脉络中横冲直撞,撑得他体内的脉络疼痛难忍,随时都会经断人亡。
  而后,这股力量又冲入他的五藏六腑之中,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五藏六腑揉成了一团。
  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吹大的气球,不断的膨胀,仿佛要爆炸开来。
  唐柏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撕裂般的痛疼反而让他死守心中的清明,他拼命的用意念去导引体内的药力,去冲击脚底的涌泉穴位。
  唐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意念一次次地试着控制着丹药的药力。
  一次,十次,百次……
  他不知疲倦尝试着,也不知尝试了多少次。
  终于,唐柏感觉体内的药力开始随着自己的意念运行,他毫不犹豫的将药力导入足少阴肾经,而后顶着无边的重压,又往前迈进两步。
  晁田张大了嘴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疯狂的人;在这诡异的地方,一步之差,承受的重力却是天襄之别,这不是在寻找机缘,而是纯粹的找死;他不明白,就这种心性的修士,在阴灵山脉中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巨大的压力压将下来,仿佛将唐柏胸中的气都压缩了出来,他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仿佛看到死亡。
  死亡可怕吗?不知为什么,唐柏此时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他的内心,甚至还有一点面对死亡时的刺激与兴奋。
  在晁田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唐柏又连走了两步。
  天空仿佛倒挂了下来,压在唐柏的身上,他体内传出细微的‘咔嚓’声,那是他身体的骨骼在裂开,他身体里,许多的神经脉络也完全被崩断,他的五感消失得一干二净,皮肤上泛起血色的颗粒,他在承受非人的痛苦。
  但唐柏反而越来越兴奋,他脚底的涌泉穴位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天,两天,三天……
  直至过了大半个月,唐柏都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起来。但他脚底的涌泉穴位,却如山崩海啸一般,不断的在冲击。
  唐柏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意念,就是冲开穴位,凝炼穴位。
  恍恍惚惚,唐柏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大地连成了一体,双脚仿佛是大树的根,深深的扎入了大地之中。
  他感觉自己的脚心有一股吸力,在吸收大地的力量。
  大地的力量虽没有草生灵的那种勃勃生机,却是一种更为纯粹的本源母气。像母亲养育生命的元气,是一种蕴育万物的本源之气。
  这股本源之气一涌入丹田之中,丹田的‘莲子’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之中,像流浪异乡的浪子,找到了自己的根。
  ‘莲子’上的裂缝又变大了,裂缝中,仿佛有青翠的嫩芽儿欲从里面钻出。
  而在‘莲子’的表面,一个个经文闪烁,一个’地’字经文逐渐变亮,散发着蕴育万物的本源母气。
  其他的经文围绕着这个’地’字经文不断的排列,不断的浮动,不断的变化,而后,又形成了一篇新的经文。
  一句句诵经声在唐柏心中响起,恍惚间,唐柏看见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朵莲花,而莲花之上,盘坐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光人。
  是他,一个如同自己影子一般的光人。
  他在诵经,经声化成一个个符文,融入自己的心中。
  就在唐柏又快要迷失于经声中时,他眉心突然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一声钟鸣于他识海中响起,浩大庄严的钟声,醍醐灌顶,如一股清泉自识海荡开,流入心田,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心,依旧。
  经声,消失不见。
  莲子,停止了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