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卢植

  吕布开口说道:
  “岳丈大人,正是由于我们曾经经历过苦难,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站出来让身边的人和身后的人不必重蹈覆辙。”
  蔡邕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目光诧异地看向吕布。
  吕布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子孙后代过得更好过得更幸福不是吗?”
  吕布看到蔡邕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才接着开口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努力地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一切。在这个过程中定然会有苦难,而恰恰是这些苦难让我们成长,让我们拥有了宝贵的经验,能够指引我们将来的路上少走弯路,引以为戒。”
  蔡邕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点了点头开口接道: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岳丈大人说的没错。所以你们老一辈的人,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对于子孙后代来说,反而是珍贵的宝藏。也正因为如此,小婿才请您筹措组建学校一事。同时,也认为卢老先生着实是十分适合担当此重任的人选。”
  蔡邕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认真地看着吕布,
  眼神之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奉先,你愈发的成熟了。”
  吕布连忙躬身行礼道:
  “这都是恩师教导有功,学生实在愧不敢当。”
  看向吕布的目光之中,
  欣慰的神色愈发的浓烈,
  淡淡地开口说道:
  “你这个孩子,还是称呼老夫岳丈吧,听起来舒服。哈哈哈哈。”
  看到蔡邕恢复了精神,
  吕布打蛇随棍上地开口道:
  “小婿谨遵岳丈大人之命。”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难怪文姬总说你最会讨人欢心,看来不仅是你那几个夫人,就连我这个老头子也逃不过呀。你放心吧,我会尽量说服卢子干,只是此人性格有些固执,你也不要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
  “还请岳丈大人放心,这个小婿自然省得。”
  吕布抱拳对蔡邕开口说道。
  如今已经进入深冬,
  整个北国一排银装素裹,
  冬日里的骄阳将光芒铺洒在大地上,
  映照在雪面之上,
  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在并州新兴郡的北部,
  有一个叫做云中的县城,
  这里地处新兴郡与雁门郡交界处,
  一队人在雪地之中,
  艰难地向晋阳的方向前行着。
  漫天的风雪飘扬,
  凛冽的北风打在人脸上如同刀锋划过,
  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
  很少还会有人出门远行。
  但是这一队人马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显然长途跋涉了许久,
  共乘着两辆马车,
  每辆马车都用四匹高头大马拖拽,
  即便是如此,
  马车行进的速度依然非常的慢。
  这两辆马车虽然不甚华丽,
  但是拉车的八匹马却全是清一色的草原良驹,
  只是看这几匹骏马就知道马车的主人不是凡人。
  拉车的马浑身上下挂满了无数的冰霜,
  显然这样的天气对于任何生物都难以忍受。
  前面一辆车的驭手瑟缩着,
  这时身后的马车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卢远,咱们如今到何处了?”
  卢远正是赶车的驭手,
  用手将眉毛发梢上结的霜拭去,
  才看出来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晃了晃脑袋费力地向前张望了半晌,
  这才开口回答道:
  “回大老爷,咱们应该离开云中不过三十里地左右,风雪太大,实在难以前行。故而速度慢了些。”
  马车中的人听完了回报之后,
  沉默了半晌,
  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卢远等了一会,
  依然没有听到车厢中人的吩咐,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爷。”
  “怎么了?”
  车厢内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爷,请恕小人多嘴。咱们这都离开冀州地界了。进入并州也有两天了,那袁家人定然不敢前来追赶了,为何咱们还要如此着急的赶路呢?”
  车厢内的人接着回答道:
  “卢远,你且听好。”
  顿了一顿,驾车的卢远连忙竖起了耳朵。
  接着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
  “《孟子·尽心》篇中,第二句。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你可知何意?”
  卢远歪着头想了想,
  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回答道:
  “老爷,这讲的可是说,所有事情都是天命注定,顺应天命才是正途。了解天命的人不会在山墙之下站着。如果尽力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死去,是正常的天命;可如果犯罪或者被困而死的人,就不是正常的天命了。”
  “呵呵呵呵,不错不错,又有了不少的进步。”
  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悦传了出来。
  卢远脸上隐隐浮现出些许红晕,
  显然听到此人的夸赞,
  让他非常的高兴。
  笑过之后,苍老的声音接着解释道:
  “字面的意思却是如你所说。然则圣人的意思岂是如此浅显?他想要告诉给世人的是,做人一定要远离危险的地方。这里面又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指的是需要防患于未然,预先察觉潜在的危险,并且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第二层意思,讲的是,如果一旦发现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应该需要及时地离开。”
  卢远认真地听着老人的讲解,
  仔细地将这些内容牢牢记在心中。
  “吱呀”一声,马车的门被缓缓打开。
  凛冽的风立时吹进车厢之内,
  将车厢内的温暖一扫而空,
  卢远面色大变道:
  “老爷,外面风大,您怎地……”
  一个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须发花白的瘦削老者,
  从车厢之中探出了半个身子,
  老者面貌清癯,
  但是可以辨认的出,
  年轻时候定然也是一个帅哥。
  面容坚毅,双眼之内不时闪过精光,
  极目打量了一番外面的环境,
  老者面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道:
  “卢远呀,你真把我当成一个糟老头子了。老夫戎马半生,这一点小风雪难道还会怕了不成。”
  卢远还想要开口说话,
  却又一次被老人打断了,
  “我知你关心老夫,这车厢之内虽然暖和,不过委实有些太过于憋闷了。”
  老者回身关上了车厢的门,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坐在了卢远的身边,
  畅快地呼出一口白龙,
  “呼——还是这样舒服。”
  转过头看到卢远眼中关切而无奈的眼神,
  不禁莞尔笑道:
  “你这个小子,哈哈哈。来来来,老爷给你继续讲刚才的问题。”
  轻轻拍了拍落在头上的积雪,
  老者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淡淡开口道:
  “你是否觉得我们如今没有危险?”
  卢远歪着头想了想,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者眼神之中有一抹精芒闪过,
  “你可知袁绍派人寻我所为何事?”
  卢远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自然是想要请老爷做他的军师,之前不是曾经来过好几次了吗?”
  老者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卢远有些不明白老者的意思,
  搔了搔脑袋,开口问道:
  “老爷,您这又点头又摇头的究竟是何意思呀?”
  老者斜眼看了看卢远,
  心中微微叹息;这个孩子还是鲁钝了一些。
  不过还是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只是说对了一半。”
  “一半?”
  点了点头,老者也不再卖关子,
  “袁绍他倒确实是真心想要请我为其效力,可如果我若是不答应他却是会将我杀掉。”
  老者的语气虽然淡然,
  但是那说出的话语之中却带着一丝煞气,
  让这寒风似乎变得更加冰冷。
  身旁的卢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老爷,那袁绍虽然四世三公,可是老爷您也是名满天下,他岂敢对您动手?”
  “哼哼。”老者冷笑一声,
  眼神之中流露出浓郁的讥讽之色。
  “四世三公?那又如何?似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做的龌龊腌臜之事可还少了?我卢植卢子干虽然有着不小的声名,可是在他们的眼中也不过是蝼蚁一只罢了。我的死活,还不被他们所看重。到时候只需要将罪名推到他人身上就可以了。”
  卢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继续开口追问道:
  “可是他为何要杀害老爷您呢?”
  “唉——!”
  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卢植抬头将目光看向了远方,
  脸上隐隐浮现出悲戚之色。
  “光和七年,老夫受奸宦陷害,锒铛入狱,而后又经历董卓乱政,心灰意懒之下来到这军都山隐居。昔时有公孙伯圭,还有刘玄德,这二人皆是我之弟子。袁绍彼时延请我,虽然我多次拒绝,但他却不敢对我用强。可是如今,伯圭兵败而亡,玄德不知所踪,我已失去了依仗,袁绍如何还肯迁就于我,此其一;其二,这两位弟子都是我所喜爱,天下皆知,可落得如今的下场却皆是拜袁绍所赐,袁绍心中定然惶恐,若我不能为他所用,定然害怕我伺机报复,如何还肯容我存活于世?”
  卢远听着卢植的讲述目瞪口呆,
  他没有想到,
  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内情。
  卢植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
  心中无奈地苦笑一声,
  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愣怔了半晌,
  卢远这才回过神,
  开口向卢植询问道:
  “老爷,那咱们前往晋阳可是为了投奔吕布向袁绍报仇?”
  “报仇?”卢远抬起头,
  目光灼灼,其内瞬间燃烧起炽热的火焰,
  隐隐之间似乎又愈发旺盛的态势。
  突然,他黯然地长叹一声,
  轻轻合上了双眼,
  过了半晌再次张开之时,
  双眼再度恢复了深邃。
  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开口说道:
  “老夫累了。”
  虽然仅仅只有四个字,
  但却仿佛重愈千钧,
  其内包含了太多的辛酸、苦楚还有疲惫,
  卢远虽然年轻,
  但是也深深了解卢植曾经的过往,
  就被这一句话,
  差点引得落下泪来。
  卢植揉了揉卢远的脑袋,
  开口笑道:
  “小子,做这般模样干甚。老夫此去晋阳非是投奔那吕布。只是受老友蔡伯喈之托,前去帮他校勘一些典籍罢了。如今我已不想再过问这些琐事,只想安安静静的了却残生。”
  卢远十分不理解卢植的想法,
  他正是年轻气盛,
  渴望获得名利的年纪,
  常常以自家老爷卢植为榜样,
  并且为自己能够成为卢植的家臣而自豪,
  可是如今听卢植的话语,
  却似乎不想要再重复军旅生涯,
  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老爷,可是您舍得吗?”
  “舍得?”卢植低声重复了一遍,
  眼神之中闪过浓浓的不舍,
  甚至在那不舍背后,
  还隐藏着深深的不甘。
  他怎么能够舍得,
  又如何甘心舍得?
  年少时,他便立下了匡扶社稷,救济世人的宏愿。
  曾经师从太尉陈球、大儒马融,
  寒窗苦读只为将来有一天能够实现所愿。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凭借文武双全的才干,
  在朝廷中崭露头角,
  然而数次的宦海沉浮,
  却终于让他清醒的认识到,
  如今的朝廷已经腐朽到无可挽回,
  一生所愿全部变成了泡影,
  一片赤胆忠心换来的却只是猜忌与陷害。
  最终,当他发现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一切,
  无法再实现自己中兴汉室的愿望时,
  心中的那份失落与迷茫无以复加,
  除了颓然的自暴自弃,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现如今,他唯一还算热衷的是——钻研学问,
  至少,至少他自认还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虽然最得意的两个弟子,
  一个身故,一个失踪,
  但却不能否认他们二人的优秀,
  因此,得知好友筹备学院的事宜时,
  这才欣然前往,
  或许,后半生能够再教出几名优秀的弟子也是不错的吧。
  看着在凛冽的风中,
  舞动着的雪花,
  卢植暗暗对自己说。
  “老爷,那刘备我们是否要去寻找?”
  “玄德……”卢植捋了捋胡须,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刘备的面容,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弟子,
  但他毕竟是门下唯一的优秀弟子,
  坚定地叹了口气道:
  “玄德这孩子有大气运,定然不会轻易死去,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