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月沉断情

  正想着,便见房月沉一身素裙走了进来,一头乌发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一张未施粉黛的脸上苍白无华。只听见“扑通”一声,她突然跪在了台阶下面。
  “房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宗政锦连忙起身走下去,想要把她扶起来,却被房月沉拒绝了。只听她沙哑的声音说道:“公主,月沉有罪,您就让我跪着吧。”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懵了,她犯了什么罪啊?
  “房姐姐,你有何罪啊?”
  “公主,那些人之所以能找到归仙园来,是因为因为我泄露了实情。”房月沉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了,刚开始她真的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那块玉珏却告诉她,这一切是如此残忍,她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所以她过来请罪了。
  “你说什么?”三人都大吃一惊,宗政锦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想拉她起来的那只手也缓缓放下了,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你再说一遍。”
  “公主,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刺客,我也没想到会被他欺骗,我,我不是故意的。”一边摇头一边流着眼泪,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让人看了都心疼。
  “什么叫你被他欺骗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宗政珉急了,愤怒的逼问到。
  宗政锦走到主位坐下,一张冰颜冷冷的看向房月沉,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本来她的计划是可以成功的,却因为房月沉而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易初因此而受伤,这是她最无法原谅的。
  房月沉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来,朱唇微启:“昨日的刺客领头者叫纪承霖,三个月前我与他初始”房月沉将三个月内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这个故事,几个人都沉默了,这件事似乎并非全是房月沉的错,相反她也是受害者。只是宗政锦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她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昨日那群刺客都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唐逸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她是凭什么认出那个人的?
  闻言,房月沉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珏,沉声说:“这是昨日从领头刺客身上掉下来的这是我送给他的。”当她捡起这块玉珏时,她的心就好似被一只手抓住了,喘得她难以呼吸,她不敢置信他竟然是刺客,当她想起是自己告诉他归仙园的事情时,她的心瞬间跌入冰谷。因为她的儿女情长,她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的娘,重伤了自己的爹,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内疚与绝望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她不想一辈子背负着这样的罪恶感,所以她向公主坦言。
  “那你可知他在哪?我去将他抓回来。”唐逸继续询问。
  听到这话,房月沉突然又向宗政锦磕了个头,哀求道:“公主,我不奢求您能原谅我,我只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亲自去捉拿他。”
  “那怎么行?你对他有情,万一你放了他怎么办?”宗政珉立马出声反对,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女人。
  “公主,我房月沉绝不是要私情而弃大义之人,他欺骗我在先,弑我母伤我父在后,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说这话时,房月沉的眼底满是恨意,如今,她只想亲手处决他。
  一时间,大厅也无人说话了,良久,宗政锦开口道:“好,我给你机会,三日后,我要见到他的尸体,若你做不到,即便你是房君恩之女,本公主也不会轻饶你。”宗政锦的脸上寒意肃起,她决不允许伤了易初的人,还能自在的活着。
  房月沉身子一震,尔后坚定的回道:“谢公主,三日后,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月沉告退。”宗政锦点了点头,房月沉立马就起身走出了大厅。
  “皇姐,你真相信她吗?”宗政珉气急,这个女人不值得相信。
  “不信!”
  “啊?那你干嘛让她去啊。”宗政珉更加不理解了。
  “可我相信她的恨意,这足以让她杀了那个男人。”宗政锦沉如深潭的眼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一点也不担心房月沉会失信。
  宗政珉依旧没明白他皇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唐逸倒是扬唇笑了,眼中满是欣赏之意,宗政锦现在的能力已非当日,处理问题也更加高深莫测了,他真是暗庆自己跟对了主子啊。
  晚上去看望易初,宗政锦便将这件事与他说了,易初也是赞同她的做法。
  “对了,先生,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宗政锦突然坐到他的旁边,一双美目直直的盯着他看。
  “何事?”
  “经此一事,我觉得自己的实力实在太弱了,王都那边是想尽办法要我的性命,而阳城的守军又难以对抗,所以我想培养自己的私军。”
  “私军?”易初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本来他还想着哪天跟她提一提这个事情呢。
  “是的,根据北沧国法所定,经册封的王公贵族是可以有自己的私军的,最多可有五千人。”
  “对,没错,那你准备怎么做?”看宗政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易初知道她一定有了好主意了。
  宗政锦顺势站了起来,满脸自信的说:“所谓兵贵在精而非在多,以我目前的能力,最多培养三百人,所以,我想将这三百人培育成以一敌百的将士,而非普通护卫,并且这些人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恩,主意是不错。”易初点了点头,“不过照你所言,这些人必须经历军队严苛的训练,才能达到你要的效果。”
  “对啊,所以,先生,你能帮我训练他们吗?”宗政锦带着恳求的眼神望向他,可易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行,我师出璇玑阁,你让我做个军师倒还可以,对军队之事我并不精通,若是我训练,只怕达不到效果啊。”
  听了这话,宗政锦的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若易初不行,那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担此重任了。
  “不过,有一人可以,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了?”易初突然说道。
  宗政锦眼睛一亮,忙问是谁。易初薄唇微启,说:“谢柏峋,谢老将军,他一生战功赫赫,在战场上可谓是用兵如神,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是出了名的铁军。”
  “谢老将军?他不是退隐朝堂了吗?”宗政锦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见过那位老将军,不过在她四岁时,他就已经辞官归隐了。
  “如今,他就在白泽郡隐居。”易初淡淡回应,他也是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他就觉得老天竟然能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巧合,若能得到谢柏峋的帮助,那对阿锦来说就是如虎添翼啊。
  “啊?那我们就去拜访他吧。”宗政锦觉得这一切真是天意啊,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去拜访他。
  “可他为人十分古怪,你去请他,他还不一定愿意帮你,此事还需用计谋。”易初皱了皱眉头,越是有能力的人性格就越古怪。
  “那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宗政锦觉得易初一定有对策。
  “听说他十分爱下棋,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易初点到为止,宗政锦立马会意,脑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做了。
  看易初一副悠闲的样子,宗政锦又忍不住问道:“先生,你怎么对阳州的人和事这么清楚啊?”
  易初没料到她会这么一问,一时愣了,随后才说道:“我虽不在璇玑阁,但门派内众多弟子仍在助我,阳州之事是他们帮我查的。”
  “哦。”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亲耳听他说,宗政锦的心里还是暖暖的,这说明易初信任她,没把她当外人。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后,宗政锦便回自己屋里了。次日,因为易初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一行人便收拾东西回公主府了。
  一回到府中,易初便将有关谢柏峋所有事迹的书册送到了息香院,宗政锦望着满满两堆的书册,顿时头就大了,这谢柏峋也太厉害了,竟然有这么多书记载了他的事迹,看来她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了,若不能一举拿下谢柏峋,那她就白看这么多书了
  中秋之后的荷花畔只剩下了残茎断叶,瞧着那一池败落萧条景象,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房月沉一袭白色长裙端坐在凉亭里,纤纤玉指无意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壶,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了,看着大概又要下雨了。果然,没过一会儿,雨滴便“嗒嗒”地落在了池面上,而房月沉所等之人也总算来了。
  纪承霖怔怔地看着房月沉好大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想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房月沉突然抬起头,语气平淡,可眼中的冷漠却刺痛了纪承霖的心。
  “你哪次找我,我不都来了吗?”纪承霖很想笑着说出这句话,但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房月沉闻言却是嘲讽地一笑,道:“每次与我见面都要那么辛苦地演戏,你受累了。”
  “月沉,我”他竟无话可说了。
  “怎么不说了?是拿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欺骗我,还是你已经懒得欺骗我了?”房月沉冷冷的望着他。
  “月沉对不起。”最终他只能说这句话了。
  “对不起?”房月沉猛地站了起来,满目怒火,“你将我房月沉耍的团团转,害得我母亲惨死,我父重伤,最后只说一句对不起?呵,纪承霖,你真当我如此蠢钝吗?”房月沉越说越大声,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月沉,我没想过要骗你,你我各为其主,我必须要这么做!”说到最后,他都没有勇气与她对视了。
  “呲”地一声,房月沉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抵在纪承霖脖子上,纪承霖身子一颤,只听房月沉说:“各为其主?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设计好的,只有我傻傻的以为那都是真的。”
  纪承霖深叹一声,闭上了双眼,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安心一些的话,那你动手吧。”
  房月沉看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更加愤怒,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纪承霖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血珠顺着匕首滴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房月沉狠狠地说道。纪承霖苦苦一笑,道:“你没有什么不敢的。”
  “是啊,我是房月沉,我有什么不敢的。”房月沉微眯双眸,紧咬唇瓣,颤抖的右手猛地一划,顷刻间,鲜血便染红了她的素裙。
  只听“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纪承霖也倒在了桌边,房月沉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月沉。”身后微弱的呼叫声响起,纪承霖的嘴角已溢出了鲜血,他望着房月沉的背影,艰难地开口:“虽然。我欺骗了你,但是荷花畔初遇并非我故意设计,那些话也绝非假意,你可相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已没了声音,房月沉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雨中的荷花池异常清冷,她的满头青丝随风飞起,眼角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她缓缓走进雨中,任凭雨水淋湿她的身体,雷声一阵阵响起,闪电划过凉亭,石桌上的绿色玉珏沾着血迹,显得异常妖冽。
  “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的开始。”房月沉凄凉地一笑,脸上的水珠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了。
  房月沉知道,这个荷花畔,从今以后怕是再无绚丽的荷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