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喝酒的人

  沧马这些人前脚一走,萧青璇就后脚跟到了店里,刚刚的事她全都看在眼里。
  “小二,给我一坛酒。”萧青璇坐在刚刚沧马的位置上道。
  “您要什么酒。”
  “和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个人一样的酒。”
  “客官可还需要些下酒菜吗?”
  “不必了。”
  她坐在长凳上,吹着同样的风,晒着同样的阳光,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中却压抑的很。
  当沧马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在萧青璇的心里,她的人生轨迹就和沧马完全重合了。只不过,她永远都比他慢一步,永远都只能偷偷跟在他身后。
  沧马的心里装着一个他想要而得不到女人。
  萧青璇的心里也装着一个她想要而得不到的男人。
  在这一点上,他们内心的痛苦是相同的,所以萧青璇能完全理解沧马,所以她也就更加渴望得到沧马。她觉得像沧马这样的男人,一生中绝不会再遇到第二个,所以她只想做沧马的女人。
  所以一想到沧马,她的心就特别乱,特别痛苦。
  她无法令沧马放弃心中所爱的女人,来爱她,就如同她自身无法忘记去爱沧马一样。既然无法改变,她就只能像沧马一样独自等待,然而等待永远让人痛苦。
  所以她和沧马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根本不该活着,但既然活着,就只能等待。
  她喝酒,大口大口的喝。
  她第一次喝酒,所以从未想过,喝酒能让人感到内心如此畅快。就像是站在瀑布底下,被冲刷、被摧毁,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在酒精的刺激下消失殆尽,内心只剩下一个最坚定的心念,去爱一个人。
  可她的酒量远不及沧马要好。
  她醉的很快,她觉得这坛子里的酒永远都喝不完。
  她突然笑了起来,她看着映在酒坛里的自己的影子是如此的可笑,然后她的眼泪就跌进了酒里。
  她放声大笑,却只道:“好酒!”
  她终于知道沧马为何偏偏只说这两个字,因为他不想让内心深处的狼狈被人看穿。所以每一个醉酒的人都只能说“好酒”,而不能说出他的痛苦,更不能说出他醉酒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所以她不愿暴露这种卑微,尤其是因为爱一个人才卑微的卑微。
  那是一种虚伪的掩饰,但在每一个痴情人心中这种掩饰都是最高尚的。
  她才知道多情的人都是可笑的,因为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好酒!”她这回是真的醉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沧马,因为她觉得她的灵魂已经生长在了一个名叫沧马的男人的躯壳里。
  “呵呵、呵呵呵……”她脸红的厉害,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
  可她却舍不得丢掉剩下的半坛子酒,你若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有醉酒的时候,灵魂才能得到一点点依靠罢。不然实在太孤单、太寂寞,因为这种孤单、这种寂寞是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只能随烈酒一同在内心深处燃烧。
  得不到爱情的人,就任他自生自灭罢。
  想不到,居然有一天她也会变成最讨厌的样子——一个醉鬼。
  她抱着酒坛,蜷缩在墙角里,睡着了……
  ……
  花雕客栈。
  镇子上最气派的三层高楼。
  “客官可是要投宿?”站在客栈门口的小二一见到沧马等人便立刻迎了出来。
  沈放道:“不错,我们是来住店的。”
  “好嘞,十位客官里面请。”
  一行人跟着小二进了店,大厅里宽敞明亮,却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除了天花板上的灯笼,整间屋子唯一的装饰品就是酒坛了。半人高的酒坛码放的整整齐齐,垛满了整面墙,黄木桌椅擦拭的一尘不染。
  这里的布置干净利落,但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
  店小二将众人引到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什么话都不说,先倒上十碗酒。
  “各位客官,这酒是小店送的,若是酒量不好,倒掉也无妨。”
  “有意思。”沧马笑了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只觉得舌下鸣泉,唇齿留香,一股暖流入江海五体通畅,像是吞了朵彩云在胸膛里爆开,让人忍不住拍案:“果真是好酒!”
  十人喝完,没有一个不称赞。
  “悔不该吃那么多的饭菜。”一向少言的江平也道:“直想把肚子里装满酒。”
  沈放道:“这酒着实不错,让人忍不住想破戒。”
  “干脆痛饮一场得了,反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了,想要再喝上这么好的酒怕是也没机会了。”秦少冲拨弄着面前的空碗,意犹未尽。
  众人皆不言语,全都一齐看向沈放,这事还得他说了算。
  “上酒来!”沧马一拍桌子,“小二,再备些好菜,哈哈哈……”
  他这边一发话,那边两大坛子酒已经送上了桌子,便是再想推辞也无可奈何了。
  店小二跑进后厨,未多时又跑了回来。
  此时沧马刚刚倒上一碗酒,正准备要喝,却被店小二一把盖了下来,“这位客官,这酒您喝不得。”
  沧马道:“为何?”
  “请您移步,到这张桌子独坐,我们掌柜的要单独招待您。”
  “哦?”沧马迟疑了一下,似乎这家店跟霸天寨没有任何关系,为何偏偏要单独招待自己呢?
  不过其他人倒是习以为常了,反正这一路来,不管去到哪家店,人家都要单独招待沧马。
  “请吧。”
  架不住对方再三要钱,更何况自己的酒瘾又上了头,沧马到底要看看对方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自己。
  其他人的酒菜早已经上齐,都又吃了半晌,沧马这里还是一张空桌子。
  “喂,我的酒呢?”沧马忍不住问道。
  “已经派人去取了,客官您再稍等一会。”店小二道:“那酒藏在后山,搬到这里且得一会儿工夫呢。”
  “后山?竟还需要这么麻烦?”沧马暗自寻思,“这店里普通的酒都已经这么好了,那藏在后山上的酒味道岂不是更好,多等一会便多等一会儿吧。”
  就这么着,又等了好长一会儿,沧马实在坐不住了,“小二,先给我筛两角酒来润润嗓子。”
  “使不得,客官。”店小二摆手道:“我家掌柜的说了,在你喝完掌柜在后山藏的酒之前,店里其他的酒都不能卖给你,说是怕你的舌头喝麻了,尝不出好酒的滋味。”
  “可我明明刚才已经喝了一碗,已经不打紧了,你快去与我拿酒。”
  “刚才是掌柜的没看见你,所以先前那碗酒喝了就喝了,现在她看见你了,就不许你再喝了。”
  “岂有此理!”沧马不悦道:“你们掌柜的在哪,叫她出来见我!”
  “掌柜的轻易不见客。”
  “我说你这个店小二,是不是诚心拿我寻开心?”
  “这我怎敢。”店小二继续道:“不过掌柜的还说,等你喝完那壶酒,她自然会出来见你,她和你是老朋友了,你应该不会见怪。”
  “老朋友?”
  话音刚落,只听店小二道:“来了!”
  可算是来了,门外头两个打杂的推着一辆小车进了店内,小车上盖着一块红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不过多半就是那坛子酒了。
  如此神秘兮兮的,由不得人不心痒。
  眼看着沧马两眼发直,店小二又跑来他身边道:“客官,您稍安勿躁,我们去后面卸了车,马上就把酒给您端来。”
  “就在这里卸不行嘛,哪里还需要这样麻烦。”沧马心想,只要是酒好,不要说是一坛酒,哪怕有十坛也不再话下。
  “那可不成。”店小二道:“这可是掌柜的祖传的宝贝,怎么也得先让她过过目,万一拿错酒,岂不是得怪罪我们这些下人们不是?”
  沧马想了想,他说的亦有道理,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去吧、去吧。”
  店小二随那两人一起把小车推到后厨,一阵叽叽喳喳过后,店小二从后头端了一个青花瓷壶送到了沧马面前。
  “请慢用吧,客官。”他看着沧马的眼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酒壶和酒盅都摆在沧马面前,喝不喝都由他自己。
  店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沧马,望着他的桌子。今天这事实在太奇怪,每个人都想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先前沧马还吵着要酒喝,现在酒摆在面前,他却愣住了。
  因为酒盅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酒里有毒。
  他奶奶的,沧马心里有气,这摆明了是在拿自己当猴耍。可是他又不好说什么,因为人家已经说过,这酒喝不喝全在他自己,没人逼着他喝。
  “你们掌柜的在哪?”
  “在楼上,喝了这壶酒,你才能去见她。”
  秦少冲把剑往桌子上一拍:“你们掌柜的怕不是阎罗王,非要喝了这壶毒酒才能见得着她?”
  那店小二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盯着沧马看。
  所有人都盯着沧马在看,就好像他脸上长了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