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云山的雪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两天终于彻底的停了,天放了晴,露出许久不见偏西的日头。
  姜二盘坐在炕上,透过窗户向外瞭去,地是白的,山是白的,树也是白的,只有那高高的天是蓝格莹莹的,像一大块蓝色的玻璃罩一样覆了上来,天空几朵白云像极了倒影着大地的景象,感觉着云山县好似镶嵌在远处的天边一样。
  天边飞起的家巴雀儿无处安脚,只能忽上忽下的折腾着,寻找可以落食的地势,深怕一落脚就扎进了雪堆里,飞累了只能落在电线杆儿上缓缓。
  大林又扛起了扫帚出了屋,扫临门的街了,白莹和二林早跑到了自己的后院,那片宽敞的地势打起了雪杖,姜二吃完饭后有心事,没有睡午觉现在竟然犯起了困,打了个哈欠,决定下炕出去走走,透透凉清醒清醒。
  姜二寻了根细油丝,找了俩根筷子出了门,和大林打了个招呼,开始朝着马路对面的树林走去,能埋了脚面的雪,踩上去依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姜二快到树林边时,二林和白莹两个人像孩童一样边喊着:“二岗等等。”一边蹦跳的跑了过来。
  姜二停了脚步,等着二人跑了过来,白莹气喘吁吁的问姜二:“二岗,你自个儿一个人进林子干甚去呀?带上讷俩呗!”
  姜二回答道:“也没事,就是瞎格转,看看林子里有没有兔子狐子。”
  白莹朝林子里望了望说:“这离着住户这么近,到哪寻兔子狐子啊?”
  姜二笑了笑没有回答,自个带头向前又走了去,白莹和二林打打闹闹的又跟了上来,仨人走了十多分钟,上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小山坡,姜二站在坡顶四周望着,越发觉得云山的美了。
  相对于云燕两州的煤炭开采,破坏的不光是自然环境和生存环境,就连风土人情也变得乌烟瘴气,天南地北的人杂居在一起,不同地域的陋习汇聚衍变成新的恶习。人们开始用粗俗的言语来表达着自己的“热情”,用暴力的举止来放纵自己的“性情”。在外人眼里,那些人的举止犹如市井流氓,而在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这些举止宣誓了自己的“主权”与势力的划分。渐渐的,没了清澈的水,没了绿莹的山,没了蔚蓝的天,也没了老百姓向往的生活。
  眼前的云山不同,依然像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一样,静静的待在闺中,绣着花,赏着月,没有胭脂粉黛,不去沾惹红娘,也不去顾眷张生。
  姜二开始迷恋着眼前的景象,望着西边近在咫尺的云山县城,不多的楼分列排开,几条简单的路列成了简单的棋盘,虽然不能尽收眼底,也能略析一二。姜二想着,会许眼下里,云山的百姓生活的简朴,可是不久的将来,这里可能会变成云燕两地人们向往的世外桃源。
  云山没有巍峨的山,只有一道又一道的土圪梁子,小山坡。白莹站在姜二的身边,双手拢在嘴巴:“啊……啊……”的喊着山,那声音清澈干净的甩了出去,却没有一丝的回声。
  白莹喊了两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回音,也就不再喊山了,二林则双手捧起干净的雪,挤了个雪饼吃了起来,姜二在初雪来临的时候,也抓起过一把干净的雪尝过,虽然不甜,也有一番干净凉快的滋味。
  这两人在身边的闹腾,打断了姜二欣赏风景的兴致,姜二索性也不欣赏了,又沿着山坡往下走,没走几分钟,果然看见一条一节一节的雪线,姜二连忙用手势止住了跟上来的白莹和二林,让二人别跟上,自己一个人朝着雪线走了过去。
  姜二仔细端详着雪线的来龙去向,把兜里的细油丝和筷子取了出来,把细油丝缠在两根并列的筷子一头,打了个活扣,再用寻来的石头,把筷子全部死死的钉在雪线中央里边,活扣又摆弄摆弄,用浮雪盖好,返回了二林和白莹身边。
  白莹知道姜二是在套兔子,心里不舒服的很,埋怨着姜二祸害性命咧,姜二之前只当白莹是个天真的小姑娘,没瞧出心底还这么善良,于是开玩笑的说道:“好咧,知道你心眼最好了,放心,兔子套好了咱不杀不吃,养着给你当宠物,等他老死了咱再吃。”
  白莹听了当然开心,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其实白莹哪里知道,这野生的兔子根本就养不活,比那家巴雀儿的气劲都大,养不到一日就能活活的把自己气死,还能省去众人的棒杀。
  下好了兔套,姜二带着二林和白莹又原路返回,刚走到店铺跟前,众人跺脚震掉了鞋底带回的雪沫,准备进屋,远处看见了余善庆推着个三轮车,三轮车上覆盖着一块席子,挡着车里边的东西,向这里过来了。
  姜二明白这一定是来送粮了,连忙吱唤大林出来,大林出来了,余善庆也到了跟前,左右打瞭着没有外人,连忙示意姜二帮忙搬东西,众人七手八脚倒也痛快,不出半分钟,三轮车上的白面、莜面、黄米、山药粉和麻油全招罗回了姜二的店铺。
  姜二把这些东西全倒腾到白莹的西屋,让息余善庆进了自己的里屋,喝点热水,缓缓暖暖身子。两人又谈了起来,余善庆说着也许用不了几年,买粮就用不到粮票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卖粮了,想着以后也能开一个供销社那样大的小卖铺,卖的全全的,那样的话日子就更红火了。
  姜二听着说道一定一定,在燕州矿区,很多地方已经没人管了,家家户户都可以自己相互着交易粮食了,有的小卖铺都明目张胆的开始卖粮卖油了,老公家的人很少管了。
  余善庆听着乐呵呵的说道:“可不是,听说你们那里人灰(厉害)的很,连老公家的人都怕,管不了,讷们这里可不一样,还是老公家说了算。”
  姜二听了尴尬的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矿区是乱,但是还没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两人又聊盘了一会,余善庆要回小卖铺看店,姜二结了账,送走了余善庆,开始张罗起自己的行头,吱唤二林一起洗漱了下脸,趁着这个点还有中巴车,先到了四女凉粉店附近,找个地方转转,省的还得打车浪费钱。
  二林一听晚上可能要下馆子,高兴的跟姜二比起了谁洗漱快的游戏,众人都乐呵呵的宠溺着二林。
  天擦了黑影,街头的姜二和二林已经转了好大一个圈了,二林的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也已经吃了不老少,听着云山县中央广场的大钟楼又响了一声,姜二知道六点半了,两人起身进了四女凉粉的店铺。
  很小的店,做营生的厨房和吃客的空间各占一半,一共四张长条桌,桌上摆着陈醋和炸好的辣椒子,中间是一个收账的拦柜,里边摆着各色的盐水汁和碗筷。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像是老板娘,坐在拦柜里边,见来了人,也没招呼只是用眼色询问着吃点啥,姜二有点犯难,进了凉粉店除了吃粉皮和凉粉也没个别的啥事干啊,可是自己又不太想吃凉粉,只能尴尬的对那老板娘说道:“大姐,讷们先坐一会,再寻思吃啥。”
  老板娘一副释然的样子,说道:“是等人吗?”
  姜二连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有人约了在这见面,讷来早了,再等等,一起吃。”
  老板娘默认的许可了二人在店里的等候,招唤两人坐下,又一人倒了一海碗热水,让两人暖暖肚子。
  姜二觉着有些尴尬,心想着要不要点点儿吃食,抬头看着凉粉店的环境,又瞧着老板娘,这老板娘相貌和善,纯朴的很,并非大众脸,但又觉得面熟,却又是不认识的主。正琢磨着和老板娘聊几句,店铺的门突然开了,姜二回头,一看是乔三爷,身后竟然一个人也没跟。姜二连忙拍着二林一起站了起来,嘴里说着:“三爷,您来了?”
  乔三爷对姜二的早来,一点也不惊奇,笑着点头:“二兴多会儿到的?是不是等久了?二林小兄弟也来了?”
  二林点头嘿嘿的笑道:“嘿嘿三爷好,三爷好。”姜二又接话道:“讷两刚坐下,讷这兄弟一听说要下馆子吃好吃的,非得要来,讷也收揽不住,就跟来,您也知道讷这兄弟的情况,没办法!三爷别见笑。”
  乔三爷笑着按手示意两人坐,别客气,嘴里说着:“坐坐,别客气,你俩先坐,老常一会就到。”
  乔三春说着话竟然脱了外罩,朝隔着拦柜的厨房走去,那个老板娘对乔三春的到来也没有太多的意外,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甚至连笑模样都没有,只是随身起来,接过乔三爷的外罩,挂在墙上,又从墙上取下了一副比较宽敞的大围巾,给乔三春围了上来,接着去灶火一边打开了吹灶火的电吹风机后,又安静的坐在了拦柜里边,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姜二无法揣测乔三春和老板娘的关系,更不敢询问,听到拦柜里的乔三春说道:“二兴啊,今儿个你有口福,能亲口尝尝爷旋的粉皮。”
  姜二听了,连忙接话道:“哎哎,三爷了不得,还能旋粉皮,看不出来。”
  姜二和乔三爷俩人就开始这么隔着拦柜和淡定的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又过了五六分钟,门又开了,进来的是常算盘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姜二连忙又招呼着二林一起起身,问候了常算盘,忙着旋粉皮的乔三爷也打过招呼之后,常算盘带着年轻人坐在了姜二的对座儿,四人都落了座,姜二看的出常算盘的心情不错,自己心里多少有了安慰,想着三爷不像是要找自己麻烦的,一整天的疑忌多少有点宽心了。
  常算盘的到来让姜二少了许多的尴尬,老板娘给众人换上了钢化杯的茶水,常算盘给姜二介绍身边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儿徒:常庭知。姜二也介绍二林给常庭知,众人打过招呼,坐等乔三爷的粉皮了。
  等粉皮的当间儿,姜二和常算盘交流起八岔子和金点子的学问,聊的甚欢,谈到了常算盘是河北张家口人氏,离着雁北燕州很近,两地风俗相近,饮食相近,两人的知识点又在一个频道上,姜二讨教了不少关于八岔子的学问,常算盘也是知无不言的讲解着,把一些自己略懂的金点子窍门告诉了姜二。常庭知也在一旁学习着,只是二林一个人直瞪瞪的盯着乔三爷在厨房的一举一动,盼望着好吃的快点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