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哭脸面具

  朱丽叶刚将麦克斯的话语告知曼陀罗公爵，就发现劣魔和麦克斯又重新出现在房间中央。
  曼陀罗公爵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整个房间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死亡之花。
  魔偶女仆紧张地看去。麦克斯表情复杂，张口欲言，劣魔阿金……劣魔阿金的脸好像有点红肿，他的气质似乎也有一些变化。
  麦克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就被砰地推开了，金发少年也已经感知到了有人在走廊上狂奔而来的动静，辛西娅紧绷的面孔出现在门边。
  “麦克斯！！离那只劣魔远一点！！”
  金发少年确实没想到再次见到清醒的姐姐，听到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劣魔，然后想要开口，就又被打断。
  “麦克斯，让开！”
  水晶兰侯爵几个闪身，就已经冲进了房内，他手中的木枝弯曲生长，形成黑色的牢笼，将劣魔困在了原地。
  阿金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示不满。麦克斯知道，恩卡图家族其实拿眼前的劣魔没有什么办法。
  而现在自我本性主导的劣魔，与家族还有“交流”的可能，如果“桥”的意志再次支配阿金，那恩卡图家族只能找个空间碎片将这无法抹杀的麻烦放逐。
  麦克斯确信，彻底落成的旧日之桥，无法用罗格大陆的常规手段处理。
  而大陆上之所以很少有“桥”的携带者之类的记录，则是因为阿金之前说过的原因。
  大部分的桥在落成以后，桥连接的世界被旧神们吃干抹净，没有再利用的价值，那些桥的携带者，无法返回罗格大陆，只能与彻底归为死寂的家园一起，等待世纪的终结。
  阿金是特例。
  我也是特例。
  麦克斯在心中默默地想到，然后平静地开口说道。
  “这个劣魔，会在之后重新被……‘旧日’支配。虽然不能杀死他，但是在他清醒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有限度的进行交流。”
  格斯和辛西娅都很清楚，麦克斯说的“不能杀死”就是字面的意思，因为这两人都朝劣魔出过手，区别则是辛西娅最后关头收住了手，而水晶兰侯爵的攻击是被曼陀罗公爵拦下。
  两人都直面了那万千质量积于一点，将要降临在面前的冲击与恐惧。
  现在麦克斯知道，那万千物质，是残渣，是旧神吃剩下的边角料，是整个世界最后存在的痕迹。
  辛西娅看到劣魔被限制住，赶紧冲了上来，将麦克斯向后拉开了一大截，然后猛地抱住了金发少年。
  “对不起……这次好像是我害得你接触到了‘旧日’的力量。”浅蓝嘴唇微动，麦克斯听出了辛西娅声音里的痛苦。
  愣了片刻，麦克斯沉稳地反手抱住了辛西娅，他有种错觉，好像面前的人是梅丽莎一样……
  “姐姐，幸苦你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那个劣魔，你一定要小心，他……”
  “交给我吧。”
  这四个字仿佛拥有特殊的魔力，辛西娅强撑的精神萎靡下来，身体的重量逐渐压在了麦克斯身上。
  一声轻咳，麦克斯透过辛西娅金色的发丝，看到了守候在其后的女精灵亚玟。
  “麻烦你了，亚玟小姐。”麦克斯轻声说着，将怀中的姐姐交给了容貌与自己神似的女精灵。亚玟轻轻点头，两人有片刻的对视，麦克斯发现亚玟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特别……
  没来得及深思，一旁的水晶兰侯爵开口朝他问道：“小子，这燃烧的地板是怎么回事，我才离开一会的功夫你就被……”
  “格斯爷爷，卡洛斯爷爷，我……我没办法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我没有被旧日影响，但是……”
  “你小子在磨磨唧唧解释些什么呢？我们像是怀疑你的样子吗？恩卡图对于诡异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你把你能说的告诉我们就行了。”
  麦克斯还在思考自己如何“自证身份”，毕竟被劣魔拉着去了另一个世界，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房间这边明显没有过去太长时间，而自己肯定变得更可疑了一些。
  哪知没想好的解释开头就被水晶兰侯爵打断，麦克斯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恩卡图城堡，诡异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在这里潜伏，而这也正是幕后黑手需要大费周折，一环套一环才能将旧日阿金传送到废弃酒窖的原因。
  理清了这个思路，麦克斯解释起来就轻松了很多。他说明了阿金体内旧日之桥现在不稳定的状态，然后谈了谈不灭地狱的情况，也提到了与硕大黑影的战斗，不过麦克斯借用了阿金的说法，表示自己已经失去了那战斗的记忆。
  然而实际上，麦克斯确实不记得那怪物的样子，但是他自己右手觉醒的力量还有暴虐的情绪，麦克斯记得非常清楚。
  以至于麦克斯最后，都残留着那战斗的破碎片段，比如他双手撕裂粗大的血管，直握一颗泵动的心脏……
  这些东西麦克斯统统都没有提到，但是光是他讲出的那些，都让老公爵和侯爵皱眉摇头。
  “一个……破碎的世界吗？”
  卡洛斯·恩卡图喃喃自语到，老公爵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再看被关起来的劣魔，而是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黑色的花朵慢慢凋谢，麦克斯出声补充道：“卡洛斯爷爷，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破碎世界，而是一片被击落的地狱，所以这劣魔……所以阿金他还能这样出现在罗格大陆，因为旧神还要谋夺他……背后的世界。”
  曼陀罗公爵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水晶兰侯爵看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对的曼陀罗公爵，然后朝着麦克斯开口说道：“小子，你到底……你那时到底招惹了哪个旧神？是不从之主？永罪之炎？还是……”
  “这劣魔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他体内的东西是冲着你来的。像他这样‘桥’的携带者，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普通使徒还要稀有。”
  “即使这劣魔说你是很重要的‘半成品’，我觉得也不应该有这样级别的谋划针对于你……”
  “到底是这劣魔在撒谎，还是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更重要的……”水晶兰侯爵没有把话说完，但是麦克斯已经知道了答案。
  金发少年很清楚，格斯的直觉惊人的准确。自己的右手当然是特殊的，这右手简直特殊的要命了。
  当阿金说麦克斯是“半成品”的时候，麦克斯的感觉，就像当初旭度奈他们说麦克斯右手携带的是旧神之蜕一样。
  麦克斯现在才明白，他们都没有说错，但是都没有猜全。
  麦克斯的右手确实有着旧神之蜕的功能，当他在海潮的气息中畅快呼吸时，他就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如果说的更准确一些，旧神之蜕只不过是麦克斯右手的其中一个属性，所以麦克斯当初一直觉得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而“半成品”？麦克斯暗暗苦笑，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半成品，但是绝对是最特殊的半成品，这一切都拜曾经的麦克斯所赐。
  毕竟携带旧日之桥应该不会附送一个神秘的沙漏，更不要说携带的是半成品了。
  这次酒窖中的阴谋被尤里斯的意外挣扎，撞离了原有的轨道，就像是万亿事件中那一次幸运的可能一样，这甚至，某种意义上，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
  麦克斯皱了皱眉，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安的感觉一晃而过，麦克斯左手握住了暗金的右手，然后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格斯的问题，他想到了自己关于旧神的某个猜测，正要说出口却又自我否定。
  麦克斯原本想告诉水晶兰侯爵，将自己招临至罗格大陆的旧神，他已经有了头绪，因为那旧神和影响劣魔阿金的旧神是同一位，而地球的传说中，有一位存在的特征与现在麦克斯获得的信息非常接近。
  克苏鲁！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
  麦克斯之所以想到克苏鲁，完全是因为“桥”的意志在不灭地狱苏醒后，与麦克斯最后的对话。
  “……追随主的意志……永恒的宅邸……静候汝归！”
  这段话的既视感非常强，因为克苏鲁在传中就沉睡于那座已经毁灭的城市，拉莱耶。信徒们坚信他们的主人，会在星象归位的某天，脱离封印，重临于世。
  但是就在麦克斯要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在林边镇的“幻象”中看到的，那月球背后的无边黑雾，还有喑哑死寂的声音……
  如果克苏鲁的力量已经能勾连到月球，所谓的封印应该早已解除……这是非常矛盾的事情。
  看到麦克斯欲言又止，水晶兰侯爵知道面前的金发少年也承受着莫大压力，他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牢笼中的劣魔。
  阿金从回来以后，一直没有出声，被关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他用手摸着光滑的下巴，似乎也没有偷听几人的讲话，而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格斯正要冲着阿金喝问，就看到劣魔仿佛预知到了一样举起了一只手，示意水晶兰侯爵不要打断自己的思考。
  水晶兰侯爵此时倒是没有太多的怒火了，知道麦克斯和劣魔安然无恙的回来以后，他就意识到面前‘桥’的携带者和自己曾经见过的……还有一些区别。
  而这些区别，或许意味着好的可能性。
  “麦克斯阁下……我之前跟你说过，‘第一个交易’，你还记得吗？”
  麦克斯看向阿金，发现劣魔神色变幻中像是确认了某种东西，然后他就听到阿金继续说到。
  “我想起来，那与我交易的人，带着一张面具……一张哭脸面具……”
  砰！
  水晶兰侯爵一拳砸在牢笼上，他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格斯咬着牙看着劣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次阿金完全没有理解水晶兰侯爵的怒火，他没有与水晶兰侯爵对话，而是望向了更远处的麦克斯。
  塞莉安娜？？
  麦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没法顺畅地将那口气呼出来。
  他刚才还在想，是否要再次提醒两位老人，警惕家族内部的叛徒，毕竟废弃酒窖可不会自己长出魔蛛和法阵，紧接着阿金就带来了一个如此劲爆的消息。
  哭脸面具在恩卡图家族是有特殊意味的，因为那位冰花子爵很长时间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麦克斯的心中，塞莉安娜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姑姑从手段到风格都透露出一股冷漠狠毒的感觉，但是……
  如果说塞莉安娜是叛徒，是暗地里谋害麦克斯的人，那她不如直接在路上下手，林边镇事件结束后麦克斯可是被塞莉安娜带回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麦克斯不值得塞莉安娜放弃她在恩卡图家族的位置，冰花子爵需要没有嫌疑地将麦克斯“处理”掉，所以她不能在那时就动……
  不对……麦克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水晶兰侯爵一样，下意识地就把“哭脸面具”和塞莉安娜画上了等号，而阿金说出的这个信息应该不是为了挑衅捏造的谎言，阿金应该也不认识塞莉安娜。
  只是一张面具，那面具背后可能是任何人……
  然而水晶兰侯爵在瞪了劣魔一眼之后，已经推门而出，他需要确认塞莉安娜现在的状态。
  房间中的气氛陷入了沉默，阿金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说出的信息触碰到了某个特殊的点，不过他并不在意，劣魔不是为了讨好恩卡图家族，而是为了……回报麦克斯。
  没过多久，黑着脸的水晶兰侯爵就回来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麦克斯招了招手，示意麦克斯走出房间。
  曼陀罗公爵像是结束了沉思，朝麦克斯说道：“麦克斯，继续去参加成人礼吧，这劣魔我替你看着，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他。”
  麦克斯行礼告辞后，看了阿金一眼，发现劣魔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于是就离开了房间。
  房门口，水晶兰侯爵掩上了门，然后朝麦克斯轻声说道：“塞莉安娜不见了，她今日应该在城堡。酒窖里魔蛛最后的记忆碎片里……也有一张哭脸面具的痕迹。”
  麦克斯猛地抬起了头，他看到格斯眼里酝酿着某种情绪，像是山崩前刹那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