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劣魔阿金

  很快，在那名女精灵的带领下，屋子里的一行人见到了酒窖里唯一还活着的生物，一名劣魔。
  站在那的怪物有着地狱生物明显的特征，无论是通红的身体还是弯曲的长角，都带着邪恶和混乱的意味。
  红也可以是健康的红色，是刚成熟的苹果，是将要落下的夕阳，但是这劣魔的周身红色，像是汹涌的岩浆，带着某种致命的气息。
  尽管这是麦克斯第一次见到地狱生物，但是他也意识到，这劣魔非常特殊，因为在麦克斯掌握的知识里，劣魔属于地狱最低等的魔鬼之一，既然低等，就不应该带着这种致命的气息，更不应该如此淡定地看着城堡的主人到来。
  城堡的侍卫们已经用火把点亮了整个酒窖，空气中弥散着某种焦糊的味道，地面上似乎有什么残留的痕迹，不是很好辨认清楚。
  劣魔站在酒窖最深处，已经被两位法师限制了自由。酒窖被弃置已久，空空荡荡的，从入口一眼望过去，场中的一团尸体尤为醒目。
  那一团纠缠的焦黑尸体旁，还横倒着两只完整的魔蛛，已然失去了生命，麦克斯注意到，两只魔蛛死前在奋力挣扎着，像是要……逃离酒窖。
  “曼陀罗公爵，我总算是等到您来了。”
  麦克斯愕然看去，这自来熟的话语，竟然出自那劣魔之口。
  察觉到麦克斯惊讶的目光，那劣魔认真地看了麦克斯一眼，纯黑的眼眸倒映出金发少年的身影，像是要记住他的长相一样，然后劣魔继续自来熟地对着曼陀罗公爵说道。
  “您要是再不过来，你们恩卡图家族的法师们就要紧张到把我原地击杀了。”
  很显然，劣魔轻松的口气表明他并不在乎眼下的限制，他说的话似乎也只是为了跟曼陀罗公爵打个招呼，引起老人的注意。
  卡洛斯·恩卡图缓步走向酒窖深处，路过那些尸体时看了几眼，尤其是在场中纠缠的焦黑尸体旁多停留了一会，听到劣魔的话语，曼陀罗公爵开口问道。
  “你认识我？我的名号连地狱的劣魔都知道了吗？”
  那劣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是配着他本身深红的面孔，显得充满了狡诈。
  “不不不，我也是才知道您的大名，这不……”
  劣魔想要抬手做些什么，然后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还被限制着动作，于是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两边盯着他的法师。
  两位法师对着劣魔怒目而视，地狱这些狡猾奸诈的魔鬼，总是想着耍一些手段，谋取别人的灵魂。
  “解除限制。我倒要看看这劣魔想要做什么。”
  曼陀罗公爵挥了挥手，于是法师们取消了捆在劣魔身上的密文绳索。
  那劣魔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划开了一道魔法门。
  他想要逃跑！！！
  麦克斯似乎都已经看到那劣魔站在门后，一边取消魔法一边嘲笑众人的景象……
  然而劣魔在开门之后并没有别的动作，水晶兰侯爵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说道：“你在表演什么戏法，地狱的垃圾，我们的耐心是有……”
  侯爵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旁边的侍卫都愤怒地冲向了劣魔，然后又被曼陀罗公爵呵斥住，那劣魔高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从门里，翻滚出一个身影，浑身带着明显的外伤，右手手腕处似乎已经能看见骨头，一头金色的长发染上了血污，嘴唇的一抹浅蓝格外刺眼。
  是辛西娅·恩卡图！
  “我遇到这位美丽的小姐时，她身负重伤，然而地狱的治疗方法并不适用于人类，所以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把她送回恩卡图家的势力范围内。”
  “没想到正在途中，我得到了来自地狱意志的召唤，那要求降临的地点恰好是这位小姐说的恩卡图城堡。”
  “我一向比较喜欢偷懒，所以就响应了召唤，没想到过来才发现，召唤我的不是恩卡图家族的某位，而是……嗯~”
  那劣魔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已经有人扶起了辛西娅，在检查了她的状态以后，赶忙将她抬离了酒窖。辛西娅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
  水晶兰侯爵眉上的疤痕又连了起来，他出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地狱的魔鬼会好心到送人回家？我看你是被堵住了所以临时为自己开脱吧？”
  “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你‘碰巧’遇到了重伤的辛西娅，又‘碰巧’感知到了这里的召唤，然后又被我们发现？？”
  “我看与其说有这么多巧合，不如我给你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尤里斯一家的问题，延续到麦克斯身上的阴谋，这一切，都是由你策划的！你这该死的劣魔，或者说披着劣魔伪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怪物！”
  格斯说着话，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木枝，水晶兰侯爵一样意识到了眼前劣魔的异常，他的怒意也不似作伪，但是麦克斯总觉得……水晶兰侯爵有一丝刻意表演的样子。
  “嗯，您说的很有道理，是水晶兰侯爵，对吗？我倒是很早就听过您的名字，毕竟您在北境的事迹太多，地上地下的都有所耳闻。”
  “这不像是您真实的性格，但是您的质疑没有问题，我也可以坦诚地告诉在场的诸位，我与那位美丽小姐的相遇，不是巧合。”
  麦克斯心中的违和感更强了，原本看到劣魔从门里放出重伤的辛西娅，麦克斯应该对眼前的地狱怪物产生发自心底的愤怒才对，但是这劣魔礼貌的措辞，还有他认真的神情，实在是让人难以把这劣魔和地狱混乱的环境联想到一起。
  “但是恕我不能透露原委，因为我之所以会碰到美丽的小姐，是另一个交易中的一部分，当然了，这两个交易是没有关联的……”
  “谁会在乎你的交易！我们需要了结的是眼下的事，这酒窖里的仪式……”水晶兰侯爵手中的木枝抬得更高了，像是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
  “喔哦~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是正常地响应了一次地狱意志的召唤罢了。谁知道你们恩卡图城堡的酒窖里，为什么会有召唤地狱存在的仪式……唔，说起来，这仪式也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让我这只区区劣魔，降临于此。”那劣魔说着，还用手挠起了下巴，似乎产生了某种困惑。
  你是个鬼的劣魔。麦克斯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他估计在场的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真正的劣魔，实力绝不会超过四环，能达到三环的劣魔就已经是劣魔中的王者了，因为如果有幸运儿实力再度突破，他的生命形态会发生改变，这也是地狱生物晋升的常态——随着晋升，你有可能会不断升华自己的生命形态。
  而眼前的地狱生物，如果真的是一名最多三环实力的劣魔，那他就是场间实力最低的存在，根本不应该如此淡然自若地和水晶兰侯爵交流，除非这劣魔是个疯子，还必须是个口齿清晰，条理明顺的疯子……
  曼陀罗公爵肯定意识到了这劣魔的问题，才放任这劣魔和格斯交流。
  如果这劣魔不是一名实力低下的劣魔，那……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阿金。毕竟身为劣魔的本名太过冗长，大家应该也记不住，我是一名流浪劣魔，因为……嗯。但是地狱意志常常还叫我回去看看。”
  麦克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场的众人里，身为魔法师的几位面色也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部分的战职侍卫根本不明白，劣魔阿金刚才的这句话里，透露出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阿金说他“身为劣魔的本名太过冗长”。
  在魔鬼生活的九层地狱，下位魔鬼根本不会拥有名字，更不要说本名——或者说是真名。
  真名带有法则力量，对于上位魔鬼来说，真名是他们生命延续的一部分，是力量的根源，是存在的锚定之物，所以只有强大者才能拥有真名。
  说的通俗一点，下位魔鬼数量庞大，每年都要死上无数个，你就算给他起名叫李狗蛋都显得浪费，保不齐明天“李狗蛋”就在无尽血战里变成了地底的养料。
  所以劣魔阿金说他叫做阿金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不要说他竟然还有身为劣魔的本名？？
  这某种意义上就像是撕破脸皮一样，这阿金明摆着告诉众人，我就是披了层劣魔的皮，你们敢把我戳穿么？
  仪式还是成功了么？那些邪教徒成功召唤了上位的地狱生物……麦克斯带着暗金手套的右手暗自握紧，他意识到水晶兰侯爵之前的怒喝，在阿金实力难测的情况下显得非常有道理，就像是事实一样醒目。
  但是看着礼貌的阿金，麦克斯又有些迷惑，这位浑身上下充满疑点的劣魔，从他们到来以后就异常配合，包括主动交出辛西娅。而且他也交代了前后的逻辑，除了不肯透露他“交易”涉及的内容……
  虽然他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像是一名劣魔，但是不得不说，阿金显得很真诚……
  “辛西娅和你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她需要付出什么东西？”
  曼陀罗公爵的声音突然响起，麦克斯也一下意识到，劣魔一直在强调着“交易”，有付出有回报的交换才叫做交易。
  阿金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说道：“美丽的小姐跟我许诺的东西我已经看到了，所以交易已经完成了。”
  如果这是一名年轻男性说出的话，肯定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但是从阿金口中说出，麦克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开始劣魔望向自己的眼神。
  是我太过敏感自恋了？还是说……
  “所以你依然不能透露‘交易’的细节，是吗？”麦克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试探性地问道。
  阿金看向了金发少年，这一次他神色正常，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笑容在劣魔脸上出现，只能给人不好的感觉。
  “是的，阁下……猜得没错。”
  麦克斯眯起了眼，这劣魔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一语双关地回答了自己，这时候他居然还敢装神弄鬼……
  有人比麦克斯还要直接，水晶兰侯爵真的出手了，黑色的线条从木枝上生长出来，肆意蔓延着刺向劣魔的身体。
  格斯的行动失败了，他没有伤到劣魔阿金分毫，不是水晶兰侯爵的实力不够强，也不是他出手不够果断，而是那劣魔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甚至主动迎向了格斯的杀招。
  水晶兰侯爵的攻击被一朵黑色的曼陀罗挡下，格斯没有因为曼陀罗公爵的阻拦而感到愤怒，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劣魔，声音沉重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劣魔命悬一线的时间点，水晶兰侯爵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他意识到自己即将戳破某种无形的屏障，会有万亿有形的物质于某一点出现，将这里冲垮。
  曼陀罗公爵也提前察觉到了那股危险的气息，所以他拦下了没有收住手的水晶兰侯爵。
  阿金摇了摇头，神色轻松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那些黑色的危险，然后出声说道：“我还以为您真的能下得去手，将我就地击杀呢。”
  “当然了，我把美丽小姐送回来，是一场交易，你们不领情我也能接受。”
  “只不过，你们不领情，又想要试探着把我灭口，这是不是对阿金，有一点，不太公平！！！！”
  那劣魔狞笑着，嘴角勾起了夸张的幅度，恨恨地看着水晶兰侯爵，这一刻，他才像是一个原汁原味的地狱怪物。
  “至于我到底是什么？呵呵……”
  “阿金就是一只劣魔，你们这些大人物，从来都不会认真听下位者说话，实在是让人难以保持尊敬。”
  “你倒不如问我，我还代表着什么，或许那边的阁下，也能为你们解释一二。”
  阿金说着，带着狞笑，用手指向了……麦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