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盘算
秦然微微笑道:“晴朗的日子啊。”
秘书小姐敲门进来,向他鞠了一躬。“秦先生,那位何先生来了。”秘书笑道:“您请进。”
他打量着他,柔和的容貌,柔顺的淡金色头发,唯有目光是沉静而疏离的。
秦然道了句:“早安。”
“早。”
他笑着点点头,翻着桌上的日志。他的名字是何舒邦,职业是医生,家世嘛,说起来秦家和何家还称得上世交。秦然摆出公式化的微笑,“医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最近我,”舒邦闪烁其词,“最近我有些难受,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虽然中间有所停顿,但依然是保持镇定自若的。
“这样啊,如果只是失眠的话,吃褪黑素就可以了。当然您是精神科医生,要比我熟悉治疗时所用的药物。”秦然十指交错,在等着对方说话。
他蹙着眉说:“不,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医生罢了,并且已经打算辞职不干了。我的能力很普通,甚至连诊断个病症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那似乎与您无关啊。”
秦然说的是一件案件。
患有躁郁症的女病人,因为爱上了实习医生,所以不断搅扰他,甚至还不惜以自杀为名要挟他,由此希望博得他的爱。但没想到医生还是拒绝了她,并劝她好好活下去。只是没想到病人想不开,选择割腕自杀了。
舒邦低头,似乎深有愧疚。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其实以前也发生过,但那都过去了。我只能好好活下去罢了。”舒邦苍白地笑道。
秦然这时发现,他的皮肤尤为透白。这并非全因为血统,应该是患有贫血一类的疾病吧。“那您来,只是为了失眠?”
舒邦倏地盯着他的日志,“不全是吧,但我最近确实压力太大了,同时有件事也困扰着我。”
“那请你说说吧。”
秦然大概猜到他想说的事了。
“你知道我一直活在各种死亡威胁的阴影下,但今天,我不是为这种事而来的。”
和他猜得不一样,“你指的是什么?”
“许多年前,啊,大概有十年了吧,我的保镖为了保护我,被安装的炸弹炸死了。他的名字我暂时不能透露。”
他是回来报仇的?为十年前那件轰动晨曦的恐怖事件才回国的?
舒邦停顿了下,许是压在心里多年,突然说出来,令他不知从何说起吧。“但直到那天,我拆包裹的时候发现有人寄给了我,一叠写着关于那件事线索的文件。因为是在公海上犯罪,该船只注册的国家是M国。根据属地主义,船只所属国家才能提起诉讼。”
秦然打断道:“那艘船是不是当时秦氏集团下属的沃夫公司首航便遭受袭击不得已沉没的金斯基号。”
“没错,当时我就在那艘船上。我的保镖拆掉了两枚,但在拆除最后一枚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2
秦然现在觉得自己的家族把何家得罪够呛,幸好他们的公子没被炸死,不然他们就麻烦大了。
“那么你担心的是追诉时效?”
“追诉时效不是问题。我更担心的是证据,已经过去十年了,我想有些证据可能消失了吧。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调查下那些幸存者。”
秦然不由得吃了一惊,“让我调查幸存者?”
“是啊。”
舒邦恬静地一笑,“其实我来除了见你,也想见见你的两位堂兄,当年他们对我颇为关照,心中深为感激。”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微风轻和。
秦然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十年前的事情知之甚少。就算他在秦家有了一席之地,也对当家人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偶然间见过何舒邦几次,知道他是何家的嫡系而已。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宛若泉水般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都含有着雅韵,显然是位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公子。美中不足的是稍显优柔寡断,明显平时是温顺又体贴的类型。
秦然想他来看看也是番好意,于是就说:“秦总人不在晨曦,总统阁下应该正在总统府吧,可能公务繁多。”
舒邦听他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对他们二人的敬畏,唇边笑意愈深。只说:“我跟他们是老朋友了,不过看来他们都有要事在身,那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看来他还真得好好奉承这个何家公子,谈起秦时和秦侯,竟比秦家内部的人还亲切。秦然瞄准这点,索性放下身段,堆笑道:“若想去的话,那我晚上带你去见见秦总统。”
秦然不常见秦时,顶多在家宴的时候和他说上几句话。如今贸然带个外人过去,倒像是碰碰运气了。
舒邦蹙眉,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在有些不太舒服,不过请问,你可以为我做催眠治疗吗?”他揉着太阳穴,应是犯了病症。
秦然细细观察他的样子,不是抑郁症引起的。呼吸困难,又伴随头痛,看起来倒像是哮喘。他拿手机拨120,“我给你叫救护车。”
“没、没事。”须臾,他恢复如初,只是略喘气。“手术后遗症罢了,没那么严重。”
“手术?”
舒邦微笑道:“啊,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手机传来:“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秦然仍坚持道:“我还是希望你快去医院。”
舒邦抿笑道:“我的医生在楼下,把他叫来就行。”
他断然拒绝,秦然只好用他的手机把他的私人医生叫来。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舒邦把名片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秦然欣然接下,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噢,我也要给你张名片,不过是我师弟莫晓乙的,他是位非常有天分的心理师,我想你应该见见他。”
一位身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状如保镖的男子进来,肃然道:“何先生,你的时间到了。”
他点点头,对秦然笑道:“看来我们今天只能聊到这里了,再见。”
3
秦然送客之时手拄桌面,却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等他送他到楼下,再回来看那收拾整齐的桌面上,多了点不寻常的东西。“是特制的U盘。”
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给这张办公桌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他回忆着刚才的情形,这枚U盘好像是在递名片时放在这的。何家的人果然机敏,提前预备好了东西,只等他过目。“看来这个医生,不寻常啊。我还需要搜集他的资料。”
秦然拨开百叶窗的叶片,朝远处的小楼望去。“师弟,这回我要看你怎么应付了。”阳光投来,格外刺眼,须臾他便将其合上,然后静坐着。“我很期待啊。”
阿斯顿马丁DB11停在大厦外面。司机见舒邦和保镖一同出来,就说:“请快上车吧。”
“没事,只是有些喘。”舒邦说。
“教授在车上,请快上车吧。”
保镖开门扶他进去,“知道了。”舒邦点点头,又说:“哎,你怎么算了就这样吧。”
晨曦警监周觉周警监最近迷上了一家名为“寂色”的餐厅。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装修单调的地方,只是单单被食物和老板吸引了罢了。
寂色的老板叫关源,在改行做厨师前,是位鼎鼎有名的心理学家,但陷入了某场风波中,无奈选择换行业。因为厨艺高超,加上他因为打赌输给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开了这家休闲餐厅。
这仅仅是周觉所知道的,但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譬如滚滚而来的谣言,他头次进来就知道这个老板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甚至这里的人还传他进过精神病院。并且可能还残害过人。
周觉起初对这个神秘兮兮还很喜欢调侃人的老板充满怀疑,于是自己查了几遍,甚至把谢子博从国安局揪了出来,让他帮着查,直到觉得这人没问题后,才安心来这里用餐。
“周警监,午安啊。”关源像往常一样亲和地向他打招呼。
“你好啊,关老板。”
关源瞟一眼就知道他心里藏了什么,“这么称呼还真是头一回,让我想想,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周觉在他面前不敢撒谎,因为姜还是老的辣,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老板看在眼里。只说:“要执行任务。”
“不对,我觉得你像是和晓乙吵架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他担心你。”关源托腮。
周觉沮丧地说:“不幸言中。都是因为上次那个恐怖分子用散弹枪打伤了我两根肋骨,以至于我现在都无法执行任务。好不容易恢复了,却因为又遇上同一伙人,被晓乙几次三番阻拦。好不容易能出来透口气,结果弄得我像做贼一样。”
关源笑道:“原来你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啊,还真是无法阻拦年轻的心。”他斟茶给自己喝,“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整天混社会。不过时代不一样,那个时候贫民窟的人几乎没法活下去。”
周觉吃了一惊,“那你能走到今天这步,很成功了。”
关源轻轻地说:“人生在世,没有成败,只有得失。”他霎时变了态度,“过点了啊,那个重要人物呢,他怎么还没来?”
4
高楼林立之间有座典雅的双层小楼,匾额上题晓乙工作室。在CBD中鲜少能看见这样被幽深花藤簇拥的地方,凑近更觉得清香扑鼻,因而行人无不留恋这里的沉静美好。
司机把车停到离工作室不远的地方,其实离很远的时候舒邦就注意到这里了,只是他更被旁边的行人吸引。
下车后,舒邦打量这个地方,未等他沉下心观察,就听后边保镖说:“我陪您上去吧。”
“不用,Joann。你和司机在楼下等我就可以了,我想这的主人会介意太多人来打扰他的安宁。”
乔安焦虑道:“可是,”
舒邦朝他笑笑,“你们到附近的停车场等着吧,汽车的噪音会破坏这的氛围。而且我也很想在这里转转,好久没有享受阳光了。”
他抬头望见二楼正在阳台浇花的少年。那是位干净美好的少年,有着恬静的笑容,见者会为之而倾倒。舒邦这是瞄了几眼,并不多看,径直走向大门,按下门铃。
“他朝那儿去了。”行人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忙上前去拉他,“哎,你真的要去那间工作室吗?那位叫莫晓乙的心理师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别看他,快点走吧。”
行人以为他只是单纯被他吸引的外国人,所以出言相劝,甚至还用蹩脚的英语翻译了一遍,借此希望他止步。
舒邦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有人向我推荐了他,所以我想见见他。”他的头略点了下,做出了很礼貌的动作。
行人摸头笑了,不过这下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纷纷猜测下一个可能就是他就此倒霉。并且还连连叹息这么文雅的人可能会遭到不幸。
“抱歉,我没有预约就来了。我只是来这拜见莫先生。”舒邦轻轻地说。
智能门铃里传出少年的清朗声音,“请进。”
舒邦通过些精巧的提示引上二楼,推门见不大的办公室里,布置颇有生活趣味,想来主人也是个有意趣的人吧。
“莫先生,您好。”
他鞠躬后发现坐在办公椅上的是栩栩如生的木偶,它身上的细线通向另一扇门。
木偶被人操控做出很可爱的动作,“您好。不知您尊姓大名啊?”
“敝姓何,名舒邦。我是汐市人。”他怕又被人误会自己是外国人,所以特意添上了这句。
“您好,我是这里的心理师,莫晓乙。请坐。能为您做点什么吗?”少年的声音纯净且平和,蕴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即使面对木偶,舒邦也是端正的坐在它的对面。虽然木偶线连接的地方就在隔壁,但仍没有戳破,而是静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我,咳咳,我一直被噩梦缠绕着,从我被绑架后,我就梦魇连连,甚至整夜被恐惧缠绕着。只要我一闭眼睛,就能看到死神向我招手,他那即将挥舞的镰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只要轻轻的一下,那把锋利的镰刀就可以斩断我的脖子。不光如此,还有那些地狱里游离的鬼魂从阴间冒了出来,无时无刻不期望让我偿还我的家族所犯下的冤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