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审度 上

  离交差还差四天,张主事可谓是心惊肉跳的,他真怕到时候把差事办砸了。与他同揣着这样的还有莫超,他刚升了大理正,却仍像以前那样遭少卿使唤来使唤去。他们俩一见面,就是对难兄难弟,互相诉苦。
  “唉,我说啊,就只差四天了,你们刑部还没找到人。”莫超道。
  莫超天天被力求自保的少卿唠叨得耳朵都长茧子了。这也不怪他,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谢周时,也没有出过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可偏偏出在了这时候,出在了他们身上,没别的缘法,只能一条道找下去了。
  张主事说:“没个信,派出去的人到了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寻得人。量他们跑也跑不到哪。”
  他们在寻李顺德的家人,眼下找他们是最轻巧了。另外两件事对他们,那是难上加难。
  “这李顺德究竟是个什么人,一个农夫,大老远跑到京里来,这是不是有些问题啊?”莫超淡淡地说。
  “是啊,这里我始终想不明白。郭明达要找也该找个知根底的替死鬼,断断不会从路边找个路人。”
  张主事一句道破。
  “说得真对,这李顺德是真有问题,可是已经死无对证了。找他家人,估计也问不出多少重要的。”莫超担心李顺德是被人劫走的,家人并不知道,那样找了也是白找。
  “虽然问不出,但上面说,有线索就行了。至少得明白点。”
  莫超来刑部是送
  张主事看着卷宗,“这李顺德,他姓李,名顺德。”
  “天下间姓李的人多了去。”莫超没觉得有问题。
  “晋州临汾人。”
  “临汾离这上千里呢。”
  张主事盯着他,“是啊,所以说,李顺德这人身份是假的。”
  “身份有假?”
  “给你看,上面说他是晋州人,但他操的是京畿的口音。只身来京是为了做点小买卖,可既不在东市也不在西市,甚至他连里坊都不去。他讲的是自己初来京,找了下马陵的酒家,本想安歇几天,但钱花光了。于是郭明达就找上了他,还拿巨资和他做笔买卖,谁料想,他这一下把自己的命送了。”
  “晋州人,说着京畿的口音?这么重要的,为何不着重写?”
  “是啊,我刚看这卷宗的时候,才见末尾处附着的小字,而且是含含糊糊一句。”
  最后填的小字颇为潦草,辨认许久才认出里面的字。
  莫超在大理寺多年,还从未遇到这样的。“这大理寺的案卷,这么会写成这样?”
  “李顺德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误导了。”
  张主事把案卷一扔,这可真是憋屈。
  “晋州的人要不要撤回来?”莫超此刻是没辙了,他向裴纪求救,得来的只一句话:他病了,不问事。
  “不必,此人手脚粗糙,更有厚茧,肩、肘、膝处都有劳损,有些驼背。说明这是个常年务农的人。人老不老实我不知道,但他是那种别人告诉他什么,他就说什么的。按他的证词,他的证词前后矛盾,态度不明。言语中更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
  “顾左右而言他?”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啊?那种粘个胡子的法子就是哄小孩的易容术,到大理寺里,可是每一处都记得仔仔细细,但偏偏到他那,大理寺就乱了分寸。反而是刑部的人发现他李顺德是个替罪羊。”
  “这么说还是大理寺的人有问题了。”
  前任大理丞叶滨,查案不卖力,处处给他使绊子,到最后还撺掇大理正把他弄到一边去了。
  “叶滨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绝不是个正人君子,但人也没差到哪去。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超有点想不明白。
  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做文章,甚至连自己命都要没了,还费力地帮人掩饰。
  “更有何继开,他为什么要帮一个员外郎啊?”
  “何继开,这是我以前的上司啊。一个处处想着捞油水的老狐狸,居然折在了李顺德身上。吴元忠那一万六千文,数到不多,可被人抓了个正着。”莫超怀疑是有人故作文章。
  张主事仔细回忆,“大理正该最是小心,可问题巧就巧在,他贪图了钱,还办砸了事。”
  “唉,大理寺少卿天天为这案子头疼,生怕引火上身,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更像是油锅上的蚂蚱。”
  莫超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自保,却还要先保他们的官身,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啊。
  去晋州的薛令史冲了进来,“主事、主事,人我已经带来了。”
  莫超和张主事皆惊起,这么轻快就把李顺德的家人寻到了?
  “快带上来。”张主事说。
  因李顺德老母年事已高,不便前来,所以除了她,李顺德族中数十口人全在这了。
  张主事坐堂中,莫超在旁辅审。
  “说说李顺德的长相吧。”为谨慎起见,莫超还是先问了他长相。
  尸体已腐烂,所以提前下葬了。只能让他们说李顺德的长相加以核对了。
  “臣是李顺德的六弟。李顺德是我叔叔的儿子,排行老四。”那人先自报家门。“他有张大方脸,浓眉毛,眼睛圆圆的,大大的,有点塌鼻,没留胡子,他脖子中央有颗黑痣,还有屁股上也有。他有点佝偻,那其实是下地干活干的。我从小看他长大的,不想人就这么死了。”李顺德族人哭道。
  “说得倒不错。只是如何证明你是他亲人呢?”
  “莫正,这有户籍,上面确有李顺德的名字。”
  查阅完毕,确认无人更改。
  莫超便问张主事,“你看这些人,靠得住吗?”
  “靠不住,靠得住,得细细盘查。”
  再有收了钱到刑部来做假口供,那他们真得提头谢罪了。
  “你们且细细说,李顺德离家时是何样?”
  “他那天说自己惹了事,所以就一言不发离家了。”
  张主事敲惊堂木,“也敢说你们是家人,我可没见你们这样的,人不明不白失踪了,你们不说告状,竟还敢到刑部大堂里在这跟堂官玩笑。”
  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