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疑团 上

  程光允虽在县令任上处过案子,但临大案时,还要听从刑部和大理寺的要员,“他算妥当就行。”
  杨素还是一句话不说,杵在程光允后面,权当自己不存在。
  他还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叫他:“郎中啊,你速去调这些官员的履历。”
  “是,令史,向主簿要来。”
  令史速去主簿那儿,“主簿,我们郎中求要官员的履历。”
  主簿沉声道:“唉,不是我说啊,你们来我这要,也要不到东西啊。履历那个,得我们卿或少卿出面,才能调的动。再或者啊,你们去找吏部问档。我这的,恐怕你们要不来。”
  令史知他看不起自己是胥吏,于是说:“太子的手令在,请主簿调档。”
  主簿说:“这是大理寺的规矩,只有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来,凭印信才能调,否则谁来都不行。若是违反了规矩,怕是以后我在大理寺也不好当差了。”
  “哦,原是这样。”
  令史无奈回去,秉明于晔,“郎中,没有印信,我们调不来。”
  于晔没招了,单看着程光允如何解决。
  “那这样吧,你去吏部问。若是还问不到,直接找裴绪,他不可能不帮这个忙。”程光允笑吟吟地说。
  令史听后忙说:“是,卑职这就去。”
  程光允慨叹道:“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啊。”
  尸臭味大,仵作烧苍术、皂角除去腐臭。用麻油涂鼻,再作纸摅子油,塞到鼻孔里面,并把生姜块放在嘴里。
  用水冲去蛆虫、秽污,等冲洗干净后才验。频令新汲水,浇尸首四面。
  会者不忙,在场的都是上了年纪有经验的老仵作,有条不紊地行事。
  时辰差不多了,于晔进去问仵作的话。这尸体放得太久了,令他有些担心。还没迈过门槛,嗅到腐臭味,脸立刻酸了。
  “查的怎么样了?有疑点的地方通通要说出来。”他铁面剑眉,声大如响雷,把在场的仵作吓得哆嗦。
  领班的老仵作集合众人的意见,说:“人确实如档上记载的一样。只是呢,我们查了后又觉得有些地方写的不太妥。这尸首坏烂,被打伤处痕损,皮肉作赤色,深重作青黑色,贴骨不坏,虫不能食。②你看尸体背部,都有青色。应系杖打后留下的。”
  “所以你们认为他不是劳累过度死的了?”
  “我们以为过劳只是个幌子,实际应是遭殴打后内脏出血身亡。而不幸被击中了要害处,不出半会儿就死了。”老仵作指按着尸体腹部。“将指一点,起指是白色。发变是人腹内之血,死后发散于外,不能聚结,故浮泛。伤系生前受打,气绝血聚成伤。③”
  照这么说,他可能是被狱卒严刑拷打下死的了。
  于晔说:“那之前过劳死,该如何解释?”
  “他身上有些地方却没形成青斑,应是长期受压的缘故,我们推断他生前可能受过苦劳。几重原因之下,李顺德死得快,又无外伤,很容易定为过劳死。”
  于晔面色立刻凝重了,“即刻誊到卷上,存到刑部备案。”
  他马上请程光允和杨素进来,先教人给他们麻油防臭,又主动递了姜片。
  “这么说,他很可能不是过劳死的了?”
  程光允对刑讯逼供的事只字不提,只问了这个。听了仵作详细解释后,嘴紧闭,光干看着、点点头。
  杨素这趟不能说没收获,至少白得了个求裴绪的差事。回去郑重的沐浴了遍,为了除污秽,不管贵不贵重,放了足量的澡豆子。次日清晨,他凭令进政事堂拜望裴绪。
  “裴舍人。”
  裴绪笑着点头,带他去下房说话了。
  “李顺德的死,是刑讯逼供所为吧?”
  杨素吃惊,还没说呢,裴绪就猜出来了。
  “正是。仵作查验后,发现他死于内伤。只是当时的仵作认为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再加上用过些使人劳碌的苦刑,便草草以过劳致死而收场了。”
  杨素语速飞快,他再也不想回忆当时那具狰狞的尸体了。
  “程阁老没跟你说什么?”
  裴绪越过仵作验尸,直奔程光允去了。
  “阁老一言不发,看了看就走了。哦,还有,程阁老提起调履历的事了,只可惜在主簿那里碰了钉子,便求吏部了。他还说,如果求不到,就来求舍人您。”杨素茫茫然地看着裴绪。
  裴绪掂量着里面的意思,“这个忙,我不帮。”
  “为什么?”
  他脱口而出!一向裴绪都爱管闲事的,今遇到不是闲事的正事,怎么他就视而不见呢?
  裴绪笑道:“婚事已经定了,我也不好在这段日子里干那些又脏又臭的事了。”
  八月初他就成婚了,现在再干验尸之类的,怕是会被菀昭打死吧。就算不打死,他也得被一辈子膈应了。
  杨素气结,“嗐,你有办法调来吏部的档吗?”
  裴绪灿烂地笑道:“当然有啊,直接找家父裴尚书要啊。”
  最适合找裴尚书要的,不就是裴绪本人吗?
  “你倒是出个好主意,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这会子就算见了尚书,我能说什么啊?”
  真是被裴绪气到了,杨素反常地跟裴绪大肆抱怨。
  “你别激动,这个口我开、我开,行了吧。”
  “嘁,这下你总算肯帮忙了。”
  他无辜地说:“我还以为你是要我帮程阁老,那我可没招了。”
  杨素算看透他了,遇好事就冲,遇坏事就躲!碰到天大的事,把他王八脖子一缩,当没事人似的跑了!
  “调档之类的,举手之劳罢了。至于查案啊,与其你和有司说,倒不如直接跟太子说明白了。让他知道个底,这事好了的快。”
  “太子?”
  “咱们郎君得了心病,你不解他这个心结,这病啊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你跟他说清楚了,他心里有底了,日后的事畅通无阻,什么都好办。”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杨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②、③出自宋慈的《洗冤录》,有部分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