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奇案

  陛下的銮驾到了城门了,裴绪静静伫立在百官之中,默默盯着浩大的仪仗队。他作为个五品官,只能在人群深处目视着皇帝的身影。
  裴绪心里却没觉得远,日后他也会站在前面,做个位极人臣的宰相。
  这段路非常长,前面的人走得慢,后面的人想走快了也难。就像人生,前面总有人压着他,他非得拼尽自己的所有,才可能爬到上面去。
  朝会上他陈述了太子监国时他的作为,并说了顿太子的好话。不过也不是一味吹嘘,有褒有贬,说得甚是全面。
  皇帝赵延只略点点头,似是满意了。
  随后列位臣工又奏灾荒,又奏旱涝。关中大旱,黄河决堤,并州叛乱,剑南民变。说来说去,就是刚开国的大齐内里动荡不安,灾祸不断发生。不过对朝会而言,都是些已解决的事。
  除了剑南道激起民变,其余的都不足为虑。
  皇帝听后,只略臧否人物,一切都交付有司黜置。
  即将退朝的时候,听到:“陛下,臣有表上奏。”
  这似乎是钟处勤的声音!
  “臣要劾骁骑尉郭宝义。这是臣的奏表。”
  皇帝看后面露愠色。
  接下来的事更教人愤慨,“郭宝义的从弟,员外郎郭明达仪仗郭氏声威卖官鬻爵,从中牟得巨利。大理寺纠察时,又查出他当年涉入并州刺史崔亮案。郭明达下狱后,刑部官员却发现,牢狱中的不是本人,而是收了他从兄钱的村夫。”
  开国三年的大齐竟发生了以钱买命的事,而且涉案的又是郭宝义。
  皇帝虽未明说话,但其实心里早不满实情了。“既出了此等大事,有司必要彻查清明。”
  这场朝会因钟处勤的上表彻彻底底的变了味。
  “中书舍人,”太子罕见地叫官名。
  “殿下。”
  “我没想到,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案,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个太子,像个摆设一样被他们耍。”
  赵睿这样无奈,他也是头一次见了。
  裴绪也安慰不了什么,“您不必自责。”
  “太子,是太子就该担起这个责任。等着向大家认错。认错。”
  “殿下,我会尽我所有去帮您。”
  赵睿深吸气。现在不是
  “来谈谈这事吧。”
  “郭宝义的从弟户部员外郎郭明达,靠着王庆之和郭宝义前程似锦,胆子却愈发的大了,竟然敢卖官鬻爵。一个县尉,只要出钱三万就能当上了。”
  赵睿愤慨道:“荒唐!”他愤然拍桌,“你继续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钟处勤素来看不惯郭宝义的所作所为,于是处心积虑地想把郭宝义拉下台。但是呢,我倒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赵睿冷静下,“一个员外郎,竟能左右地方的官员。你再说说以钱买命的事。”
  “郭明达被御史台的人弹劾了,这时与他素来不睦的度支郎中马上向查此事的人告发他过去曾与并州反贼有过往来。御史从他家里翻出书信,以及各类印鉴,顺理成章的坐实了罪名。郭明达的家人受问后供出了郭明达与反贼的勾当,更实了他的谋反罪。”
  赵睿点头,“接着说。”
  “大理寺即刻拿了他,并定了罪名,后移交到刑部。刑部审案时,却发现,牢狱里的压根就不是郭明达,而是个收了钱替人顶罪的乡野村夫。”裴绪又添句:“不知是大理寺的疏漏,还是有人换了大牢里的人。总之,这是大齐开国以来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案子了。”
  “那乡野村夫是何人?”
  裴绪摇摇头,“不清楚,说是家境贫寒,上有高堂,下有儿女,迫于无奈之下才选择替郭明达死。”
  赵睿心急了,便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的人?三族里都有哪些人?”
  “名叫李顺德,是晋州临汾人。几代贫苦,祖上都是农民。”
  “家里有什么困难?有谁要挟过他吗?”
  裴绪沉声道:“他家里老母缠绵病榻,说是没几天好活了。孩子又多,怕养不活,就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了。”
  赵睿掂量他的话,“照你那么说,李顺德收钱替罪,好为老母治病了?”
  裴绪瞧他,“是。”
  “裴卿,你怎么看?”
  “臣不好说。”裴绪低头道。
  赵睿淡淡地说:“有话就直说。”
  “有三处值得怀疑。第一处是,郭宝义和郭明达从兄弟彼此一向不了解对方,他应该不会突然帮临刑的族弟。再者,谋反乃十恶之首,郭明达是参与崔亮谋逆的人,东窗事发后必死无疑。郭宝义再如何纨绔,也不会在这上面偏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赵睿扶额,“说的没错,我也从未听过郭宝义和郭明达有过来往。”
  “第二处,郭明达区区户部员外郎,根本无法调遣官吏,后面不可能没人为他撑腰。臣只想知道谁是让他有恃无恐的。”
  赵睿冷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到底什么人能摆布的了那么多外任官。”
  “第三处,审案先是大理寺处置。人不是郭明达,那么大理寺为何还是将错就错把李顺德当郭明达本人来呢?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错了几次,太子最先该追责他们。”
  赵睿点点头,“有理,他们最可疑。非得将大理寺上下问责,才有迹可寻。”
  菀昭夜里辗转反侧,怎么躺都没睡着。
  今天她竟撞上了裴绪,那个随风倒的墙头草。她记得当时就是他向赵睿引荐她的,可以说是她一生不幸的罪魁祸首。明天他们应该还能见上一面,以前他们曾在老夫人摆的宴席上碰见一次,自以为是的裴绪便向太子透了口风。
  “姑娘,喝点安神茶吧。”流丹笑道。
  她喝了一小口,“唉,我这晚上闷的很,躺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要睡的意思。”
  “您是为今儿碰到裴舍人的事上心吧。”流丹揶揄。
  “好你个丹丫头,真是坏的很。”菀昭红了脸。
  流丹坐下来,“姑娘的心事我是明白半分的,皇宫大院虽好,也不如做平常女子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