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凝芸冰澜 下

  柳芸儿伺候完干娘,跑到井边舀水洗去泪水。只能深深皱眉,暗自叹息命运不公。
  “快去备饭!”
  她默默去厨房择菜、淘米,把菜下锅里后呆坐在胡凳上。
  柳大郎探头,“芸儿,你身上还有钱吗?”
  芸儿心慌了,“没,没有,钱都放桌上了。”
  他也不顾忌讳,直接上手搜。“你看这是什么?”
  柳大郎手心上的是个小瓷盒。
  “你快拿来,那不是我的。”
  芸儿上去抢,柳大郎却举高手就是不让她够到。
  他还嗤笑道:“这瓷盒卖到外面,也能值几个钱吧。”
  “还给我,那是姑娘的。”
  上回她给姑娘充了账房,姑娘一高兴就赏了她盒玉容散。说是润皮肤,淡去脸上的雀斑的。她用了几次后,确实有效验。
  “是她的那不更好了,到外面卖,说不定还能值上价钱。”
  芸儿犹如针刺耳,“你休想!”
  “呦呵,你今天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了,就少逞点能吧。”
  柳芸儿一听话锋对准她,再和他龃龉,只怕自己会吃了亏。
  “哼!”柳大郎对她消停了感到很满意,扭头回房歇着了。
  她趔趄地到灶台盛饭、再熄火。柳家每顿四菜一汤,吃得比那冯姑娘还丰盛。柳大郎没见过深宅大院的贵族吃的是什么,若他知道了定会笑她寒酸。其实不然,姑娘每顿进的菜肴都是有定量的,只是凭她心意摆哪个罢了。一道菜最多三五口,偶尔也会嫌菜品相不好,令人拿下去重做。
  芸儿端菜给他们,但那几道菜都与她无干系。
  二郎扯她衣角,“芸儿,我想吃香饼。你到街上给我买吧。”
  “他个小孩家家的,你就去外面给他买吧。”
  芸儿呆站着,没听到她说话。
  “人死了啊?还不快去。”
  柳芸儿含泪走上街,偏巧她要去的食肆,还在离这很远很远的东市。
  她像飘摇不定的絮花,穿梭于大街小巷,直到进了东市。
  “嗳,这不是芸儿吗?”
  一语惊醒了柳芸儿,倏地回头:“你是?”
  这不是裴舍人吗?
  裴绪见她迷惘,又问了遍:“你难道不是柳芸儿吗?”
  她好久才答道:“是啊。”
  “怎么丢魂落魄成这样?你家姑娘可好啊?”
  上回她帮了姑娘送镯子,和裴绪算得上认识。觉得这人还是个敦厚的,不想他阴差阳错地成了姑娘的未来夫婿,也算投缘了。
  “啊,姑娘上好。”
  裴绪见她神情闪烁,忙问:“你怎么了?”
  “我出来买饼。”
  他说:“啊,你快去吧。”
  芸儿叹了一声,“舍人走好。”
  “嗳,慢着。”裴绪好事儿,他觉着她心事重重的,就接着问:“丫头,你怎么年纪轻轻,心事那么多啊?”
  家丑不可外扬,芸儿可不想把柳家的糗事传到外面去。
  “没、没什么。”
  “欲盖弥彰,你就实话实说吧。”
  裴绪还真要问个清楚,只因她是菀昭深信的大丫头,日后好细细探底。
  “这,”她张不开口。
  “有人为难你?还是你家姑娘出了事了?”
  她拼命摇头,“和姑娘没关系,是我家的事。不用舍人操心。”
  裴绪刚见面就知道她是和菀昭一样爱犹豫不决的,所以也不逼着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没经过的点是非啊。你慢慢说就是了。”
  她才见他几次,不好说细致的,只说:“总不好说些不好的,惹您嫌恶。”
  裴绪和气地说:“无妨,我啊,就是爱管闲事,老喜欢操心。因你是姑娘身边的,我更要格外照拂些。”
  芸儿咬唇,她总不能说她家里人待她不好吧,只说:“舍人多想了,没事,没事。”
  “嗳,不用我多想,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了。”
  柳芸儿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她自己还没发现呢。
  裴绪追问:“你倒是说说,谁欺负你了?怎么成这样?”
  芸儿知他是好心,但仍守口如瓶,“唉,您别问了。”
  裴绪还真铆足了劲,“你手背的伤是哪来的?你家里有人欺负你?”
  芸儿的眼睛立刻蒙了雾气,更不敢吱声了。
  裴绪大概知道事情原委了,于是轻轻笑道:“这样吧,你代我向你家姑娘问个好。”
  “好。”
  芸儿应了句话。
  裴绪本想让她带件东西送过去的,奈何未成礼,仍要忌讳着点。
  “你先去买饼吧。”
  “舍人再见。”
  柳芸儿别了裴舍人,忙跑去买了,可惜那家关门了,另寻了几家铺子,只找到个做的相仿但味道不同的。她只求自己能蒙混过关,但还是被识破了,得了顿骂。
  芸儿只能惋惜自己可悲,只能把种种的不愉快埋在心里。
  次日清晨,她刚进园子。因菀昭这时候没醒,所以她静坐在外面。
  夏日天亮的早,阳光从纱窗照入床帷,菀昭睁眼问:“嗳,几时了?”
  “还差一刻就卯时了。”
  菀昭揉了揉太阳穴,“芸儿,是你啊。流丹呢?”
  “没见着她啊。”
  “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那天我说了几句重话,她就怕了。”菀昭下地,先照镜子。
  芸儿忙叫外面的人进来,“姑娘起了。”
  几个人忙着为她穿衣,很快就弄好了。使女送水以备她梳洗,几个婆子又搬来妆奁。
  湘兰见状忙问:“茶呢?”
  婆子掀帘,“这呢。”
  “这个可不能晚了。”
  菀昭先喝了漱口茶,“芸儿你怎么杵这了?”
  “姑娘,我。”
  “说吧。”她瞧了旁边的人,等她们都下去。
  芸儿只说:“我昨天,碰见了裴舍人。”
  菀昭笑吟吟地说:“他说什么了?”
  “没,他只是问您最近身子安好吗?我回答说,您一切安好。”
  她笑道:“你昨儿回家去了?”
  芸儿低头说:“是。”
  “嗳,你那垂头的样子,就知道你心里憋着事。”菀昭又问:“你干娘和兄弟又欺你了?”
  “没,没有。”
  湘兰小声说:“姑娘面前就别扯谎了。”
  芸儿苦着脸,“唉,他们。”话卡在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