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凝芸冰澜 中

  柳芸儿天生腼腆,从不和人大声说话。又遇见身量颀长的琳琅,更是紧紧缩缩了。
  “琳琅姐姐,玳瑁怎么了?”
  她说:“老夫人给了她盒珍珠,不想这丫头太粗心了,半路竟给丢了。”
  芸儿问:“丢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她去苏夫人那,半路贪玩,没顾上盒子,所以就。”琳琅怀着歉意。
  “琳琅姐姐,我能求老夫人饶过她吗?”
  她无奈地说:“这,你是不知道,玳瑁做事毛手毛脚的,总引老夫人不快。”
  “那怎么办?”
  “你等老夫人气消了再来吧。”琳琅说罢就回去。
  柳芸儿忙叫住她,“姐姐,如果我找到了那东西,是不是玳瑁就没事了?”
  琳琅朝她一笑,就扬长而去了。
  她留在原地,迷茫占据了一切。直到柳婆子骂骂咧咧地叫她干活。
  “芸儿,你这小娼妇,白天死哪去了?找你好几圈,连个鬼影都没找到。”她骂的激动,吐沫星子溅到芸儿脸上了。
  “娘,”芸儿大气不敢喘一声,见了她好比耗子撞了猫,恨不得一溜烟躲开。
  柳婆子动手打她,“快滚回去干活,少在这浪。”
  “可我,”芸儿本想回厨房瞧瞧玳瑁,却被打骂撵家去了。
  柳家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反而家里有余财,过得相对来说富足。柳家住后街小巷的窄院里,地方不大,但对四口人来讲,三间房足够住了。
  哥哥柳大郎正和二郎数通宝。哗啦啦的钱堆成了小山,得有五六百个子儿吧。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钱可真多啊。”二郎天真地笑着数钱。
  她心里暗啐他们,拿了她那么多钱,还在这给她摆阔。干娘、养兄弟再时不时甩脸子给她,搞得她在这个家,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
  “芸儿,快去烧饭。”
  柳婆子朝她白眼,从不正眼瞧她。烧水做饭家务活,哪件不是芸儿为他们做的?天天一个个懒在家里,只等他们生了霉。
  芸儿自打入了这家门就没个安生,柳不死的养她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找个奴子天天伺候。但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己老子还使了她几贯钱,债就欠到现在了。可他早被人打死了,赔的钱只够应付丧葬,没一文剩的。
  柳婆子起初养她是为了人情,到后来,觉得她是赔钱货,来气就啐她:长得平平无奇,卖也卖不上价。
  由是,自她能做活的时候,她就担负了柳家的活,倘若做不好,打骂是小的,张口闭口就是赶出去,或者卖了顶钱使。
  柳大郎抱着小孩,没空搭理她。芸儿咽了口水,壮胆子走到堂里。
  “芸儿,你身上还有钱吗?”
  她吓得发抖,舌头上发涩。
  柳婆子呵道:“人死了,没听到问你话呢?”
  “妈,你别骂她了,待会让她好好伺候你就是了。”柳大郎忽地话软了。“芸儿,你的钱呢?借几个给二郎数,行吧。”
  柳芸儿听了这话,又气又怕。“钱都给了干妈了,月钱一个子儿也没留。”
  “你天天围在冯府的姑娘身边,那帮丫头穿金戴银的,能短了你什么?你快说,她们接济你什么了?”柳婆子急冲冲地说。
  芸儿身子僵了,眼睛直了,“啊,没,没什么。”
  柳婆子见状,扑上去厮打,“你个下作不要脸的,还不把钱交给你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养了个白吃白喝的白眼狼。”
  “啊,”芸儿吓得脚底抹油溜了。
  柳大郎不帮忙,只单看着她们扯打,假意劝解,实际上是看她们好戏呢。
  “小娼妇,别躲,看我不揍死你。”那婆娘拎了鸡毛掸子不论轻重可劲的揍,还没落到身上芸儿的后背已被渍湿了,等挨了数十下,在屋里哭得快昏死过去了。
  柳大郎把二郎赶到小屋里后,继续坐着看戏。还时不时的劝几句,以尽儿子孝顺心。
  柳芸儿哭嚎道:“干娘,行行好,你饶过吧。”
  “哼,你倒是这会儿会求我了,刚想哪去了,想你能聘出去做个风光媳妇啊?我呸,只配做个下贱坯子。不如一跟绳子勒死你,这家就干净了。”
  芸儿此刻把学来的墨水,全抛到脑后了。见她又动手打,忙拿架上的白粉摔她脸上。
  柳婆子迷了眼,气急败坏地说:“下贱的东西。”
  柳大郎仍看得津津有味,就这样,他才缓缓起身,把自家亲妈给拉边去。“妈,跟小的不至于这么置气,伤了身就不好了。待会我替你打她就是了。”
  “好,好啊,你给我等着。哎呦!”婆娘失了势,不好再败坏颜面打下去了。“仰八叉的小姐,快拿水给我洗脸!”
  还不够出气,忍着痛挺眼踹她三四脚,满意了才进到里间等人拿水擦灰。
  芸儿泪都顾不上抹,失魂落魄地去井边打水了。
  柳大郎眯眼笑道:“快,快打水去。”
  她打水时,心里哭诉:“凭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她欠了柳家的钱,这么多年了,就算抵不上全部,也顶了一半吧。在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何被如此作践?”
  眼睛通红,还是温顺地给柳婆子洗脸。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她的脸。柳婆子经不住痒痛,登时一耳光上去,打得她找不到北。
  “啊!”
  水洒了五成,她新做的裙子刚上身就透了。还不急顾衣裳,就得顾她。
  柳婆子刚能看见,便按住她的胳膊,“你袖子里藏了东西,好啊,你敢私藏钱,看我不打死你。”
  芸儿急的大哭,“不行,这钱是湘兰姐姐给的,日后还得还她。”
  柳婆子立即恢复了满身元气,又捶胸又顿足的,“我养你那么多年,一把屎一把尿的过来,容易吗?如今你有了体面,竟忘了养娘亲。好啊,你想走,就赶快滚好了,省得教我看见伤心。”
  柳大郎好言相劝道:“妈,她不是小孩儿了,不懂您的养育之恩大于天。为了点钱,别气坏了身子。您再等会儿,她自己就交出来了。”他挑眉使眼色给柳婆子看。
  “今儿看在大郎的面子上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