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箫管

  菀昭笑道:“嗳,我忘了,这箫是二哥给的。”
  靖娘把玩手里的箫,“你那二哥,我连面都没见到。”
  “他是外人,你是深宅大院的丫头,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姐姐要不要吹段曲?”
  菀昭讪讪笑道:“我很久没吹箫了,或许吹不响了。”
  王皇后最恨箫声。赵延过去宠幸孙氏,据说孙氏的箫声能引百鸟来朝,所以有些人就附和她,说这是万鸟朝凰。王氏自此深恨箫声,从不听箫管声。
  “不会吧,半年前姐姐还练呢。”
  半年前?
  哎呀,可她是重活过来的菀昭,和当初那个菀昭是两个人。
  “等有精神的时候再练吧。”菀昭静默地笑了。“嗳,你先去看祖母吧,我乏了,要休息会儿。”
  她摄手摄脚地收了箫,躺在榻上,什么也不想干。
  六月初一那天的朝会,比上回宽心太多了。已经不再担忧前路,不再迷茫选择。
  谒者排列着长长的队伍,菀昭忽地见到个冰肌玉骨的少女,那模样颇为清秀。少女朝她似无心笑了下,然后便列入队中。
  一拨拨少女进入殿中,拜谒皇后,无疑是拜谒权力。她们的家世、容貌都是万里挑一的,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攫取那最高的权力。为了赵睿那个薄情寡义之人,不惜断送自己的前路,投向无尽的深渊。
  来不及多想,随着命妇朝拜,然后闻:“免。”
  皇后见了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但菀昭没在其中,可见皇后那天也只是一时的喜爱,并无多少真心。菀昭本就不喜王皇后冷漠的为人,能离她越远越好。
  南风吹过,内心寒凛若冰霜。
  随队列离开时,她瞄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的,泪盈满了眼眶。不过她还是强忍住了泪水,再哭也没用了。
  “妾给您弹琵琶吧。”
  东宫里她常能瞥见琴瑟和鸣的景象。赵睿和萧良娣仿佛比翼双飞的鸟,至死不渝。
  悠扬的琵琶声,直传入她的心房。
  其实她也懂音律,她会吹箫。只是她的箫声太过悲戚,好像是离人的呜咽。而若是吹出那样的声音,恐怕没人不说她是晦气人吧。
  前世她把一切的情感都寄托在画上,无论心里多怨多恨,画出来的永远是春和景明。
  她住的淑景院、丽景殿,皆是有着美好意蕴的房舍。
  “昭儿,墨迹未干,怎么就急着收起来?给我看看。”他仔细掂量着画上的双雁,“淡雅明丽的景象,出水芙蓉,忠贞的大雁。”
  她只是莞尔一笑,应付过去了。
  而赵睿没放过她,“不过大雁配芙蓉,这样的景象在画中倒是少见。你是如何想到的?”
  “那日妾在太液池边赏芙蓉花之际,抬头遇上了大雁双飞,觉得这景温暖又美好,所以回去拿笔便画了。”她搪塞道。
  “应景,现在正是大雁南归之时,水畔的芙蓉花也盛开了。不如随朕去太液池赏景吧。”赵睿很是亲和地笑道。
  那时候的她,那么单纯。赵睿一个神情的眼神就能将她迷惑。
  芙蓉花很美,在晚风的吹拂下,好像含情脉脉的美人。
  “周昭容见识浅薄,即使有些才情也不过尔尔。她的品行、才德、家世无一比得上你,之前给她机会教养康成,可她却只会放纵孩子,甚至还出言犯上。”
  “妾知道如何教导康成,只是孩子还是和生母亲些。昭容又那么思念孩子,把孩子交给她,想来她也不会做出格的事。”
  黄昏的夕阳暖云融为一体,而秋水畔立着的是两个形同陌路的人。
  赵睿凝重地说:“皇后,中宫之主,乃是国母。抚养妃嫔之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需再向朕说了。”
  “昭容她,”菀昭却仍不死心,“她向妾哭诉母子分离,妾于心不忍。”
  斜晖下,她好像离群雁。
  赵睿面无表情地道:“不必再说了。继续往前走吧。”
  她看向手上的镯子,犹如腕上戴着芙蓉花。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两人漫步池边,菀昭一言不发的跟着皇帝。
  “那天朕在丽景殿外听到了箫声,是你在吹箫吧?”
  菀昭心惊,因为王太后深恶箫声,宫中无人敢在她面前吹箫。她吹了次,也仅仅是闲暇的自娱罢了。
  “是。”她垂头道。
  “箫声婉转悦耳,细听之下愈发清幽淡远。朕觉得极好。”
  他说极好,可她却再没吹过一次。
  于皇帝而言,他只是尽本分地随口赞赏一下他的皇后罢了。这些轻话,大可不必在意。唯有她一人,将这些久久的存在心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朕有段日子没看望萧贵妃了,你和朕一同看看她。”
  皇帝因她恃宠而骄的事,表面上疏远了她,其实只是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障眼法罢了。赵睿心心念念,每时每刻都记挂着的是萧氏。菀昭这个正妻,是他享受荣华的陪衬罢了。
  “贵妃身子有恙,妾已着人送补药了。”
  赵睿心急如焚地问:“她病了?怎么没人来说?”
  “偶感风寒,太医看了后说只是微恙,不碍事的。”
  菀昭不是不懂他的心思,仅仅是不想让正在朝堂上大展身手的皇帝分心而已。
  “你去看了吗?”
  每当她病了,他常会问这句。一旦她没去,恐怕又生出许多失望的话。诸如她不懂他类的。
  “去了,还带着贵妃的孩子去看了。贵妃心疼儿子,相信病也会早些好。”
  到这,她真是憋屈到极点了!菀昭忍不住抱头痛哭,她哪点对不起赵睿了,前世竟教他这样羞辱她。
  “肯上心就好。”
  赵睿那片心都拴在萧贵妃的身上,任谁也砍不动铁打的锁链。菀昭除了偶尔望着高高的月轮,就是悲哀的指望那个人在心不在的皇帝了。
  前世一生都在可悲地期盼丈夫临幸那一次两次。选他,她什么都会丢了。她的哥哥,她的怡园,乃至她的心,都会被无情人扼杀在深宫。
  真是悔不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