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萧管 上

  六月初,连下了几场雨。破晓时分,水气氤氲,生了轻云薄雾。却不出两个时辰,日光照射下来,雾气才散了。
  “总算见到了个晴天。”靖娘笑道。
  菀昭指着书箱,说:“该是晒书的时候了,先前的书只晒了一部分,还有小山似的等着呢。”
  “不是有流丹姐姐吗?”
  “她是她,你是你。难不成她要服侍你一辈子吗?”
  她笑着羞她一句。
  靖娘扫兴地跟着搬书,“你怎么同个教书匠似的?”
  “嗳,自然是因为你不听话。”
  她撇撇嘴,“你这书又没泛黄又没发霉的,好端端的晒什么?”
  “你不懂郝隆晒书的典故。”菀昭讥笑道。
  “什么谁晒书啊?”
  “相传有个叫郝隆的人,七月七日仰卧日下,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啊,我晒得是书。所以你啊,你晒书就是去晒肚皮去了。”
  菀昭丢了话,就跑开了。
  “好啊,你又这样。”
  靖娘抛书追她,她正巧见画黛过来,忙躲到她身后。“你瞧她,说不过人,还撒泼了。”
  “你站住,我若放了你,就把身家性命都给你。”
  俩人绕着画黛跑了几圈,引得她哭笑不得。
  “二位姑娘都消消火,毒日头下,别闹成暑气了。”
  靖娘说:“画黛姐姐,你倒是评评理,她笑话人,还不许我和她闹,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切,数你懒,说你几句你还怕臊了。”
  菀昭躲在画黛身后,怕被靖娘近身。
  “你!”
  画黛不禁笑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好好的书被丢到石头上,你看这卷都起褶了。”她把书卷给了靖娘,“我还忙着,要先走一步了。”扔下句话,抽身离去。
  “嗳,”靖娘还想叫她帮忙呢,不想她溜得比菀昭还快。“画黛你是要去哪?”
  菀昭默默地看着她,见她走得如此急估计是去见林姨娘了。
  靖娘嘟囔句,“她的性子愈发怪了。”
  “其实我初见她的时候她就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靖娘疑问:“嗳,她并不这样的,怎么一入了夏人反倒是更冷了呢。”
  她轻轻一笑,“兴许她本就如此吧。”
  “话说她好好的人,做了你的丫环,性子沉闷了不说,连我的面都懒得见。可见还是你太凶了。”她啐道。
  菀昭淡淡地说:“我可没凶她,她自己默不作声,旁人无从知道她想的东西。”
  “那也该怪你,你们朝夕相处,你连她心想的都不知道。”
  她似在太息地目视着靖娘,嘴角轻轻上浮。
  “你说的对,我不知道。”
  “你呀你,对谁都不甚上心。蕙妍姐姐还巴巴的望着你去看她,你却一次都没理她。”靖娘哂笑道。
  菀昭似笑非笑,“这几日我和林娘子学礼,没顾得上你们。”
  “学礼?”靖娘着急忙慌地问:“姐姐是订了亲事吧。”
  她问的如此直白,菀昭稍有赧色,“是啊。”
  “哪家的郎?怎么忽地就订了亲,还瞒到现在。”
  菀昭螓首低垂,“好好的规矩不学,偏喜欢打听新闻。”
  靖娘赖着不撒手,“你只说是哪家的就行。”
  “裴尚书的公子,你认得的。”
  她声跟蚊子似的,生怕被哪个听到。
  “哦,裴舍人为人还凑合,只是听说他和谭道姑关系匪浅。”她提到谭若昀的时候满是鄙夷。
  菀昭隐隐笑道:“这我也听过,不过据说他以和她断绝了往来。”
  “我是怕你选的人家不好。”她爽快地说。
  “有什么不好的?他是老太太相中的人,又有媒妁作保。你个女儿家学学规矩针线就罢了,别和那嚼舌根的婆子般较劲了。”
  菀昭奚落她句,并不斥责她。
  “你昨儿又去见罗姨娘了?”
  菀昭沉沉地说:“是,她病得厉害,还萌发了轻生的心。劝了许多话,我才稳住她。幸而她顾念着府里的亲眷,不忍就此离去,所以才打消了心思。喂了她几碗药后,待她安睡,我也就走了。”
  靖娘不知实情,只叹她福薄,年轻失子,着实可怜。
  “真可怜啊。”
  靖娘惋惜须臾,就变了脸。
  晒书时两人无言,烈日骄阳里,谁都不想多浪费一分一毫,多尝一瞬的热。
  “姐姐,我想看你那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菀昭故作伤感,“啊?怕是我的淑景院要遭了劫,好东西都被你这个贼子夺了去。”
  “少假惺惺的了,要看就是要看。我既不偷,又不抢,想拿我当贼抓吗?”
  靖娘直奔最精巧的箱子,“没上锁真是你错了。”
  “知道你会翻我东西,替你省了开锁的时间。”
  她羞赧道:“你怎么猜到的?”
  “哎呀,靖娘是想穿那条石榴裙吧。”菀昭找出那条,“这条朱红的长裙是不是你要的那件啊?”
  靖娘啧啧称奇,“你真神了。”
  “你蕙妍姐姐疼你,怕你的石榴裙破了没法向太太交代,连夜求的我。正好我也有条石榴裙,恰好能救你。虽花纹稍微不同罢了,但粗看是一模一样的。”菀昭又笑道:“以后别再偷偷摸摸地了,正大光明的借就罢了。”
  “嗳,我那天和周姐姐赏花,不想一失足跌了跟头,回去的时候,石榴裙上的金丝被树枝勾了线,还戳出了个小洞。找了裁缝和绣匠,都说做不好。我生闷气,就把气撒到你身上了。”靖娘无奈抱怨道。
  菀昭笑她,“你也没少向周姐姐抱怨吧。”
  靖娘啐道:“周姐姐心眼儿实诚,不像你只会讨人嫌。”
  “半句就恼了,我可要记着你说的话,将来让太太替你寻个爱唠叨的人家。”
  玩笑一阵,靖娘忽地看向黄花梨大案,“怎么箫被你横在这了?”
  “无意间想起锁在箱子里的玉箫。拿出来的时候,没成想已积了层薄灰。好好的箫,被那些婢子锁到不见天日的地方,都把箫玷污了。我就放到案上,找时间擦拭保养。”
  “怪不得人都说你是个玲珑心肝,每件事都做的如此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