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整饬 上

  崇文馆的夜晚格外静谧,甚至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了。
  刚升了太子舍人的杨素却依旧留在崇文馆,不为什么,只是依规矩执事罢了。
  “杨典书,这么晚还在看书?”
  一听就知道是裴绪那个不长进的中书舍人。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也没有啊。”杨素皱眉。
  裴绪只在他面前嬉笑,“哎呀,错了错了,该改口叫杨舍人了。”
  “别,您先别改口,公文还没来呢。我依旧是典书。”杨素哭笑不得地说。
  自从那天被太子叫过去下棋,就好像天上掉了馅饼,刚刚好掉到他手里。
  “怎么样,太子对你可比对我强多了。”裴绪诮笑道
  杨素拱手,“舍人见笑了。”
  “谢阁老今天过来了?”裴绪正色问道。
  中书令谢衷突然来到崇文馆,说是为了看学生们和查看馆藏书籍卷宗。
  杨素低头,“他没说什么,只是巡察一遍。”
  “看了圈,就没说其他的。譬如太子监国期间有什么事吗?”裴绪盯着他。
  “什么都没说,谢阁老这趟算得上一言不发。”
  杨素回想谢衷板着脸来崇文馆,学士、直学士陪着走了大圈,而他淡淡瞟几眼就罢了。
  “嗳,你说他怎么看郭宝义?”
  他突然提起他,杨素着实摸不着头脑。
  “您的意思是,您是说谢衷是为了郭宝义?”
  谢衷和王庆之、郭宝义等人似乎并无关系。
  “不,不全是。更多是给那些权贵子弟个警醒。”裴绪笑道。
  他愈发听不懂裴绪的话了,“今天没学生来上课啊。”
  裴绪轻笑道:“来不来都一样。”
  “这,”杨素更为不解。
  “皇帝马上就回銮了。回来第一件事是什么呀?”
  “自然是看太子监国的结果了。”
  裴绪淡淡地说:“这就对了。谢阁老他怕再有人像郭宝义那样捅出个篓子,更怕出了事皇帝、太子都迁怒于他们。所以来趟这里,震慑喜欢背地里玩小把戏的人。”
  “背地里玩小把戏的人?”
  这句最妙。
  “诸如王庆之等人,泛泛之辈不足为惧。但不死死压住他们,给了这干人等反扑的时机,那就是麻烦无穷。今儿吓他们一次,便安分片刻。”裴绪背过身去。
  杨素静默地注视着他,“只是片刻。”
  “对,但要想斩草除根却也足够了。”裴绪长叹一声。
  “啊!”
  原来从来都不是退让,而是在诱敌深入。等到他们得意忘形之时,亦是真正的爪牙现身之日。
  裴绪拍拍他的肩,“我教你一招啊,别一条路走到黑。”
  他的话一直另含他意。
  “你什么意思啊?”杨素惊诧地问,“你该不会是要?”
  “多走些路,多经些事,脚下路越宽阔了。”
  杨素冷笑,“嗳,世上的话经你润色后,全都变了味。”
  “就当我没说,来想想,要是你会怎么办?”
  “您是说对崇文馆的学生?”他忖了半晌,“也许我也会这么做吧。”
  裴绪说:“那为什么呢?”
  “我想除了威吓他们,还有留个心。看得或许是他们临时整肃的情景,但总有破绽可寻,日后好从那下手。”
  裴绪笑道:“有理,有理,杨兄果然机敏。”
  “我想问您,郭宝义到底如何了?”
  “杨典书,你问这个干什么?做好自己该做的吧。”裴绪睨他一眼。
  杨素头低下去,不敢继续问了。
  “阁老说了,而今最重要的就是编撰史书,请典书上心吧。谢阁老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要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了你。”裴绪面冷心硬,话说的更令人心寒。
  “下官明白了,请舍人放心。”杨素颔首低眉。
  “郭宝义之事再不许你提起。”裴绪冷冷地说。“事情已了了,太子气也消了。上次你输给了太子,是要还礼的。记得下次见他的时候,礼数周全些。”
  郭宝义到底怎么了?杨素一头雾水。听说他大闹一场还全身而退,但东宫自始至终就没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无外乎,有人封死了郭宝义的消息。那个人无疑是太子。
  吃棋子就要围棋子,太子是执棋子的人,下一步恐怕是要成势。
  “下官知道,定会遵从舍人的意思。”
  “后日是冯家儿子的生辰,你跟我一起去。”
  “冯家?”
  裴绪淡然地说:“冯尚书的儿子。今年刚满二十。”
  “原来是冯郎。”
  杨素有日去国子监见到了他,当时只是听人家说,并没见到真人长什么样。
  “你见过他?”
  “没有,臣只是听说过。”
  裴绪笑道:“他的名气可不小啊。听说文辞也不错。”
  “是,听说他颇受关注。”杨素随口一说。
  “哦,让安夫人也去吧。”
  裴绪推门出去,“我先走一步了。”
  “知道了。”
  —————————————————
  琳琅信步闲庭,也没到东院看看,反而在附近漫步。
  “东院出了事,要不要去看看?”夏七娘迎面过来。
  琳琅胸有成竹,“我看不必了。”
  “事必躬亲的琳琅,也会偷懒。”
  她笑道:“姑娘做事自有番道理。”
  “你不怕她是小孩子家淘气吗?”夏七娘故意说。
  “哪里,不玩玩,哪里肯学了。”
  听罢,夏七娘欣慰不已。
  琳琅也抿笑半晌,“明晚的宴席,可都准备好了?”
  “姑娘早就让人备好了,只等明天了。”夏七娘又笑道:“我们这位姑娘啊,年纪小点,可管事上没人能赶得上。”
  再说东院那儿,静悄悄的,全无刚才乱糟糟的样子。
  菀昭挨个瞧了他们,以前安分与否,如今都得另眼相待了。
  “犯事的就是你们几个?”流丹冷冷地说。“真是蛇鼠一窝,刚撵了金氏和庆春,又紧赶着来了群想要被赶出去的。吃醉酒叫骂主子、聚众赌钱,这两宗,够打折你们的腿了。”
  琳琅走过去,“我看还得加一条偷盗罪,私自拿主子的东西变卖,这几年缺的东西记都记不过来了。劝你们主动认错,惩治你们还不简单,交了衙门,几板子下去就该吐的都吐出来了。”